第112章 葬礼(1 / 1)

梦里,他们站在一片漆黑的草地上。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头顶像是悬着一张巨大的黑布,低垂地压着空气,把所有声音都逼进喉咙里。

四周死寂得过分,连夜风也像是被某种禁令束缚住了呼吸。

地面却泛着诡异的微光,每一根草叶仿佛都被涂了一层细腻的磷粉。

冷冷的绿光自脚边缓缓蔓延开来,像是某种静默而坚定的召唤,把他们面前那个浅浅的墓坑照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张早已张开、等候多时的嘴,微微歪斜,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坑边躺着两只兔子玩偶。

一只是绿色的,布料早已褪色发灰,身上污迹斑斑,耳朵软塌下来,像个疲倦的小混蛋,蜷在角落里,似乎随时准备蹿出来咬人一口,带着点旧日的顽劣。

另一只是粉色的,颜色依旧鲜亮,却不再温柔。一只眼珠被粗糙的裂线缝着,像是曾经哭到破碎又倔强地咬牙忍住,那道缝线将整只兔子的脸一分为二,像是把一整个童年的疼痛与羞耻明码标价,毫不掩饰。

艾什莉缓缓蹲下身,轻轻把粉色兔子拾起,对着它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咒骂。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吞没了,像是一道刚刚划过心口还未愈合的伤痕。

但她的神情平静得出奇,像是在面对镜中的自己。

脸色在梦的微光下泛着瓷器般的苍白,五官像是用刀子一点点雕刻出来的,没有泪,没有颤抖,只有一种细腻又尖锐的释然,像羽毛从高处坠落,悄无声息地落地却带起满心的尘埃。

“莉莉不哭了。”她说,像是对玩偶说,也像是在向自己宣判。

安德鲁拿起那只绿色兔子,翻了翻它那被时间和愤怒搓揉得发毛的身体。

指尖拂过那颗只剩一半的扣子眼睛,那颗眼珠仿佛仍在瞪着他,固执、愤怒、哀怨,不愿离开,像他记忆深处某个从未闭嘴的部分,总是在哭喊、在咒骂、不体面地活着,却又不肯死去。

“安迪闭嘴了。”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在强行把某种熟悉的吼叫按进土里,让它无法再发出一丝噪音。

他们一同将兔子放入坑底。

那两个色块在黑夜中格外刺眼,绿色与粉色像是两个孤独的信号弹,在这片无月无星的梦境里最后挣扎地燃烧着,像是童年的尸体,被摆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供人冷眼审视,等待一次决绝的埋藏。

“要说点什么吗?”艾什莉站在坑边,望着那两个静静躺着的毛绒尸体,声音像是风缝里漏出来的一节音符,轻得快要化入夜色。

“我们并不是好人。”安德鲁慢慢蹲下身,望着那两只兔子,他的眼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怜悯,只剩下某种疲惫的确认,像是终于接受了一份写错名字的诊断书,“但他们更糟。”

“他们是我们。”她补上一句,声音不高,也不重,却像冰冷的钉子钉进心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原谅,只剩下一个干净到可怕的事实。

“是啊。”他点头,“所以我们得亲手埋了他们。”

没有仪式,没有圣歌,没有花,甚至连一口象征体面的棺材都没有。

他们开始用梦里的泥土填满那个墓坑,泥土没有重量,却像是从他们体内一铲一铲地掘出来的。

每填一把,就像割断一根旧神经,每撒下一层,似乎都能听见内心深处发出的轻微咯吱声——不是兔子的骨头,是自己的,正在松动。

艾什莉的指甲陷入湿泥,指尖发白,像是某种自我惩罚的仪式。

安德鲁则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像是把某段过去压进土里,拼命按住不让它再挣扎出来。

他们沉默着,不再交谈,语言在这里已无用。只有动作,有节奏地、一锹一锹,把自己拆开。

填到一半的时候,绿色兔子的一只脚顽固地从土堆中蹦出来,像是某种拒绝沉沦的抗议。

那只脚细长、肮脏、仿佛还带着某个未完的噩梦。艾什莉皱了皱眉,捡起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

“别再爬出来了。”她小声说,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请求。

那只脚终于安静下来,像个死者终于闭上了眼睛。

直到绿色与粉色彻底消失,只剩一小堆没有形状的土,静静堆在黑光闪烁的草地中央。

那堆土什么也不像,却又什么都暗示着——像是刚刚结束的,也像是还没开始的。梦境停止了呼吸,连风都在这一刻犹豫不前。

艾什莉站起身,拍了拍双手。手指上沾满发亮的黑泥,那颜色像油墨,也像血,又像是签了某种不肯被公开的契约。

“结束了吗?”她问,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对自己说。那语调里没有轻松,只有一点几乎听不出的轻颤,像一根琴弦最后一次的回响。

“结束了。”安德鲁答道,转头看着她。他的脸在梦里显得格外干净,像被清洗过,无怒无痛,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像一扇刚刚关上的门,连锁扣都已落下。

风开始吹动了,草地微微晃动。

那堆土上,忽然长出一根细细的草,形状古怪,像是一只兔子的耳朵,柔柔地、细细地朝上竖起。

它没有动静,却像是在聆听——在确认那两个被埋葬的名字是否真的死去,是否还会有某种回声,从地底深处悄然喘息。

他们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只是默契地转过身去,朝着梦的深处走去。

梦境没有出口,他们只能一直走下去,在无边的黑夜中并肩前行。

肩碰着肩,影子叠在一起,像是两个刚刚完成仪式的亡灵,在时间的缝隙里行走,既没有方向,也不需要目标。

他们的背影慢慢被夜色吞没,越走越小,最终消失在那张悬着的黑布之下。

整片草地重新归于寂静,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那一撮小草仍然立着,像是一只耳朵,也像是一把钥匙,静静地留在那无名的坟堆上,等待某人某夜归来。

远处,仿佛传来一声兔子的轻笑。也可能只是风,也可能是从他们身体某个尚未闭合的缝隙里漏出来的东西——旧梦、旧声、旧人影,挣扎了一下,便沉了下去。

但他们没有回头。梦里,不需要回头。过去已经被埋好,连哭声都已关门熄灯,像舞台谢幕之后的彻底熄灯。

只剩沉默与走路的声音,在无人的梦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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