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的冬天,比赫尔辛福斯更加湿冷。
梅拉伦湖上结着厚厚的冰,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岸边那些色彩明丽的木制建筑上。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烟味和湖水的湿气。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伊曼纽尔喃喃自语,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坐在对面的弟弟,阿尔弗雷德·诺贝尔。
阿尔弗雷德接过情报,只扫了一眼,灰色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震惊。
“‘雷神’炸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十公斤炸穿一英寸镍钢?这不可能。我们的‘特种达纳炸药’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这却是真的。”伊曼纽尔坐直了身体,语气凝重,“我的朋友,圣彼得堡的一位银行家告诉我,俄国陆军部这几天都疯了。他们正在疯狂地向格里彭伯格工厂下订单。格里彭伯格,正在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配方,生产一种威力巨大的新炸药。”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作为炸药领域的绝对权威,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配方”阿尔弗雷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我们的配方是绝对保密的。只有家族成员和最核心的实验室人员才知道。”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伊万诺夫,他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我早就警告过实验室,不要雇佣那个俄国人。他太激进,而且野心太大。”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伊曼纽尔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查尔斯·冯·格里彭伯格,这个俄国新兴的工业家,他不仅偷走了我们的技术,还把它改良了。阿尔弗雷德,这对我们诺贝尔公司在俄国的市场,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本。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录着伊万诺夫曾经提出的一个关于“松节油衍生物作为稳定剂”的疯狂设想。当时,阿尔弗雷德否决了这个方案,认为它太不稳定。
但现在,查尔斯的“雷神”炸药,似乎正是基于这个思路。
“他成功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那个俄国人,用一种我们不敢尝试的方法,成功了。”
“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伊曼纽尔转过身,目光锐利,“那个查尔斯,他现在派人来斯德哥尔摩,想要收购‘北方化工厂’。这不仅仅是一次商业并购,阿尔弗雷德。这是他的先头部队。他想在我们的家门口,建立一个间谍据点。”
阿尔弗雷德合上记录本,眼神变得冰冷。
“不,哥哥。”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让他得逞。‘北方化工厂’虽然规模不大,但它是我们最早的实验室所在地。如果查尔斯买下了它,他就能接触到我们过去所有的实验数据。”
“那你想怎么做?”
“我们要亲自去见他。”阿尔弗雷德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那个查尔斯·冯·格里彭伯格,他现在就在斯德哥尔摩,住在‘大饭店’。我们要去会会这个偷窃我们成果的贼。”
查尔斯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大雪覆盖的斯德哥尔摩老城。
他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神情悠闲。这次来斯德哥尔摩,他的公开身份是“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商务考察团团长”,目的是为了采购一批瑞典的精密机床。
但只有施密特和科尔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收购“北方化工厂”,并接触瑞典军方,试探他们对新型炸药的兴趣。
“先生,诺贝尔先生的拜帖。”施密特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名片。
查尔斯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先生,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施密特有些担心,毕竟,伊万诺夫的事情。
“不用。”查尔斯摆了摆手,“在这种人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多余的。你只需要记住,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吵架的。”
查尔斯微笑着迎了上去。
“尊敬的诺贝尔先生,久仰大名。”查尔斯用流利的法语说道,“能在这个冰雪之城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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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伸手,而是沉默了几秒钟,才勉强伸出手,和查尔斯握了一下。他的手冰冷而干燥,像死人的手。
“格里彭伯格伯爵,我也久仰大名。”阿尔弗雷德的法语带着浓重的瑞典口音,“您的工厂最近在俄国很出风头啊。”
“还好,只是小打小闹。”查尔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不知道二位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推销炸药,恐怕你们找错人了。我是一家汽车工厂的老板。”
阿尔弗雷德冷笑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伯爵,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阿尔弗雷德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知道你来斯德哥尔摩的目的。你想要买下‘北方化工厂’,然后利用它作为跳板,窃取我们诺贝尔实验室的最新成果。”
查尔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咖啡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诺贝尔先生,您的想象力很丰富。”查尔斯淡淡地说道,“我是一家合法的商人。我想收购那家工厂,是因为它濒临破产,而我需要一个在瑞典的采购站,用来为我的工厂采购优质的铁矿石和木材。”
至于窃取成果,查尔斯看着阿尔弗雷德,“我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有自己的研发中心,有自己的首席科学家。我们不需要偷窃别人的东西。”
“你们的首席科学家,是不是叫德米特里·伊万诺夫?”伊曼纽尔突然插话道。
查尔斯的眼神微微一凝。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查尔斯说道。
“伯爵,别装了。”伊曼纽尔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伊万诺夫是我们实验室的叛徒!他偷走了我们的配方,逃到了你们俄国。现在,你们用他的配方,生产出了那种叫‘雷神’的怪物!”
查尔斯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首先,伊万诺夫先生现在是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正式员工,是帝国的荣誉公民。”查尔斯一字一句地说道,“其次,‘雷神’炸药的配方,是我们集团的商业机密,与贵公司无关。
查尔斯冷笑一声:“在这个世界上,技术是不分国界的。谁能把它变成产品,谁就是它的主人。”
阿尔弗雷德猛地站起身。
“你这是强盗逻辑!”阿尔弗雷德怒视着查尔斯,“你们俄国人,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
查尔斯也站了起来。
“诺贝尔先生,我尊重您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查尔斯的声音变得冰冷,“但我警告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不是你的雇员,也不是俄国的那些颟顸官僚。我是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老板。”
他走到阿尔弗雷德面前,比阿尔弗雷德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你想在俄国做生意,我欢迎。如果你想来我的地盘上指手画脚,或者干涉我的商业并购,
查尔斯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那么,我不介意让我的工厂,成为你们诺贝尔公司在俄国市场的唯一竞争对手。”
诺贝尔兄弟的造访,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查尔斯回到密室时,脸色阴沉得可怕。
施密特和科尔正等在那里。
“先生,情况不妙。”施密特说道,“诺贝尔兄弟显然已经知道了伊万诺夫的事情。他们肯定会利用他们在瑞典政商界的关系,阻挠我们收购‘北方化工厂’。”
“不仅如此,先生。”科尔补充道,“我的人报告说,瑞典安全局的人,今天下午也去了‘北方化工厂’。他们似乎也在打着什么主意。”
查尔斯走到壁炉前,拿起火钳,狠狠地拨弄了一下炉火。
火星四溅。
瑞典安全局?查尔斯冷笑一声,“他们也想插一脚?诺贝尔,这个科学家,比我想的要狠啊。他这是想拉来官方的力量,把我赶出去。”
“先生,那我们还要继续收购吗?”施密特问道。
“当然要继续。”查尔斯转过身,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且,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那是“北方化工厂”的资产评估报告。
“这家工厂的老板,叫汉森,对吗?”查尔斯问道。
“他有什么弱点?”查尔斯问道。
施密特愣了一下:“弱点?先生,他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在瑞典陆军服役,去年在一次军事演习中受了伤,现在瘫痪在家。汉森先生一直在寻找名医,希望能治好他的儿子。”
查尔斯的眼睛亮了起来。“科尔。”查尔斯看向那位“特别事务部”的负责人。
“先生?”
“你不是认识几个在哥本哈根的德国骨科专家吗?”查尔斯说道,“去联系他们,请他们来斯德哥尔摩‘旅游’一趟。就说,有一位非常尊贵的病人,需要他们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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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立刻明白了查尔斯的意思:“先生,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施密特,你去准备合同。”查尔斯坐回椅子上,“明天早上,我要你带着合同和那几位德国医生,一起去拜访汉森先生。告诉他,只要他把工厂卖给我,我就能请来全欧洲最好的医生,治好他儿子的病。”
施密特看着查尔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查尔斯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先生,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施密特犹豫着说道。
“商业竞争,没有道德可言。”查尔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尤其是在这场关乎帝国存亡的战争中。施密特,去办吧。这是命令。”
施密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密室。
房间里只剩下查尔斯一个人。
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钢丝。一边是瑞典军方和诺贝尔公司的压力,另一边是沙皇的期待和工厂的未来。
他必须赢。
当施密特的车队驶入庄园时,汉森先生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雪花发呆。他的儿子,小汉森,正躺在楼上的房间里,双腿因为那次意外,再也无法站立。
施密特带着那几位穿着考究的德国医生,走进了汉森的书房。
“汉森先生,您好。”施密特微笑着说道,“我是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代表,施密特。”
汉森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我知道你们。”汉森的声音沙哑,“你们是那个俄国人的手下。你们走吧,我是不会把工厂卖给你们的。我不喜欢俄国人,更不喜欢和窃贼做生意。”
施密特并不生气。
他做了一个手势。
身后的德国医生走上前,向汉森展示了一些医疗仪器和病例。
“汉森先生,这位是来自柏林的霍夫曼教授,他是全欧洲最好的骨科专家。”施密特说道,“这位是来自慕尼黑的施耐德医生,他在神经修复领域有很深的造诣。”
汉森愣住了。
他看着那几位医生,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汉森问道。
“我们听说了您儿子的事情。”施密特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我们老板,查尔斯伯爵,他非常同情您的遭遇。他特意从德国请来了这几位专家,希望能为您的儿子看看病。”
汉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是个固执的人,但他更是一个父亲。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汉森的声音有些哽咽。
“因为我们老板认为,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施密特说道,“汉森先生,我们收购您的工厂,只是为了建立一个采购站。我们不会改变它的性质,甚至,我们可以聘请您作为工厂的顾问,继续经营下去。”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但是,作为交换,请您把工厂的所有权,转让给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
汉森沉默了。
他看着那几位德国医生,又看了看窗外楼上那个紧闭的窗户。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你们治不好我的儿子呢?”汉森问道。
“那么,工厂的合同作废。”施密特说道,“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您的,而且,这几位医生的诊疗费,由我们承担。”
汉森看着施密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这位固执的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汉森说道,“我同意卖掉工厂。但是,如果你们能治好我的儿子,我不只要钱。我要在你们的工厂里,获得永久的股份,我要看着它变得更好。”
施密特笑了。
“成交。”
当施密特拿着那份盖着汉森印章的股权转让合同回到大饭店时,查尔斯正在和阿尔弗雷德·诺贝尔通电话。
电话是阿尔弗雷德打来的。
“伯爵,我听说汉森先生拒绝了您的收购?”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我告诉过您,斯德哥尔摩不是你们俄国人的地盘。”
查尔斯看了施密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施密特点了点头,将那份合同放在了查尔斯面前的桌子上。
“是吗,诺贝尔先生?”查尔斯拿起听筒,笑着说道,“您得到的消息,似乎有点滞后了。”
“你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一僵。
“我的意思是,汉森先生刚刚已经把‘北方化工厂’的所有权,转让给了我。”查尔斯拿起桌上的钢笔,在合同上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现在,我是那家工厂的新主人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阿尔弗雷德愤怒的咆哮声。
“查尔斯!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汉森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诺贝尔先生。”查尔斯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只是比您更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商业价值’。哦,对了,顺便告诉您一声,我请来了柏林的霍夫曼教授,正在为汉森先生的儿子治疗。我想,他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你”
“好了,诺贝尔先生,我不和您说了。”查尔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要去参加明天的工厂交接仪式了。祝您晚安。”
查尔斯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看着施密特和科尔。
“先生,我们成功了。”施密特说道。
“这只是第一步。”查尔斯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合同,“从今天起,‘北方化工厂’就是我们在瑞典的眼睛和耳朵。施密特,你留在这里,负责整顿工厂。我要科尔跟我回赫尔辛福斯。”
“先生,您要回去了?”施密特有些意外。
“俄国那边出了点状况。”查尔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拉兹古洛夫发来电报,说圣彼得堡有人在背后搞鬼,想要剥夺我们‘雷神’炸药的独家供应权。我们需要立刻回去,去面对我们的‘老朋友’托尔斯基伯爵。”
查尔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片被大雪覆盖的城市。
“这场雪,下得真大啊。”查尔斯轻声说道,“但它终究会化掉的。而在那之后,我们将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斯德哥尔摩的这个雪夜,查尔斯不仅赢得了一场商业并购的胜利,更在国际舞台上,为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赢得了一席之地。但这仅仅是风暴的前奏。在圣彼得堡的迷雾中,一场更加凶险的权力斗争,正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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