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寒风像无数把细小的冰刀，刮过赫尔辛福斯的海岸线。
特殊化学实验室深处的恒温室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为了维持化学反应的稳定性，巨大的锅炉房正燃烧着从英国运来的优质煤炭，通过粗大的管道将热气输送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伊万诺夫博士站在一号反应釜前，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他戴着一副厚重的橡胶手套，手里拿着一根长柄的玻璃搅拌棒，正在缓缓搅动那个密封金属釜里的液体。釜内，硝化甘油与纤维素以及那神秘的松节油提取物正在发生奇妙的反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黄色乳状液。
“温度控制在35度，不能再高了。”伊万诺夫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助手说道，“这种‘雷神’炸药比诺贝尔的配方更加敏感，它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一旦我们给它的热量超过了限度，它就会咬断我们的喉咙。”
年轻的芬兰助手汉森紧张地盯着温度计的水银柱，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里，他却不敢伸手去擦。在这个实验室里，伊万诺夫就是绝对的神。这位从斯德哥尔摩逃出来的化学家，用短短几天时间，就用俄国本土的原料复刻出了堪比诺贝尔炸药的威力，甚至在稳定性上还有所超越。
“博士，压力开始上升了！”汉森的声音带着颤抖。
伊万诺夫看了一眼压力表，指针正在缓缓向红色区域靠近。
“打开二级冷却阀。”伊万诺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汉森，记住，做化学就像和死神跳舞。你必须比他更冷静，才能踩在他的脚背上而不被发现。”
随着冰冷的盐水注入反应釜夹层，压力表的指针终于稳定了下来。
伊万诺夫长出了一口气，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但充满狂热的眼睛。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工厂。他知道，自己手里正在制造的东西，将彻底改变战争的形态。
查尔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雷神”炸药首批试生产总结》。。虽然还没有达到理论上的10倍，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已经是一种足以颠覆战场的“超级武器”。
施密特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
“先生，陆军部的电报。”施密特将一份电报放在查尔斯面前，“托尔斯基伯爵派了一位特使，名叫巴甫洛夫上校，预计三天后到达赫尔辛福斯。名义上是视察‘铁马’卡车的生产进度，但”
查尔斯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但实际上是来当监工的，顺便看看我们是不是在私藏炸药技术。”
“正是。”施密特将另一份文件推到查尔斯面前，“这是‘雷神’炸药的量产成本分析。由于我们需要从高加索进口大量的硝酸，以及从乌拉尔山脉运输硫磺，成本比预期的要高。。”
8卢布，查尔斯放下咖啡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确实昂贵。但这不是普通的商品，施密特。这是‘神血’。我们要把它当成艺术品来卖，而不是当成煤炭。”
他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幅欧洲地图前：“告诉伊万诺夫，我要在巴甫洛夫上校到达之前，看到至少一吨的‘雷神’炸药入库。另外，通知古斯塔夫，让他准备一次特殊的演示。”
“特殊的演示？”施密特有些不解。
“我要让这位来自圣彼得堡的上校亲眼看到，为什么这8卢布一公斤的东西，是值得帝国花大价钱购买的。”查尔斯转过身，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危险的光芒，“去准备一块装甲钢板，就是我们原本打算用来做卡车底盘的那块最好的镍钢。厚度就一英寸吧。”
施密特明白了。这是要进行一次穿甲爆破测试。
“先生，您打算用多少炸药？”施密特问道。
“不用多。”查尔斯比划了一个手势，“十公斤。我要让巴甫洛夫上校看到，十公斤的‘雷神’，能炸穿一英寸的精钢，而一百公斤的黑火药都做不到。”
施密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作为财务总监，他原本对这种高成本的破坏性测试很反感，但作为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一员，他渴望看到自家产品在敌人面前展现出的绝对统治力。
巴甫洛夫上校的到来，让整个工厂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
这位陆军部派来的特使，是一个典型的俄国老派贵族军官。他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八字胡，身穿一身笔挺的军礼服，胸前挂满了各种勋章。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审视着工厂里的每一个角落。
古斯塔夫负责陪同他参观生产车间。
“这就是‘铁马’的生产线？”巴甫洛夫上校看着那条正在运转的流水线，工人们正熟练地组装着车架，“看起来很粗糙。伯爵，你们英国人不是讲究精密工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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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先生，我们讲究的是效率。”古斯塔夫耐着性子解释，“您看，这个工人只负责拧紧这四个螺丝，他一天要拧一千次。熟能生巧，这就是现代工业的力量。”
巴甫洛夫上校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车队驶入了第三试验场。
试验场中央，一块一英寸厚、两米见方的镍钢板被固定在水泥基座上。钢板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木制的炸药支架，上面摆放着十公斤用油纸包好的“雷神”炸药。
伊万诺夫博士穿着实验服，正在检查起爆线路。
“这是什么？”巴甫洛夫上校皱起了眉头。
“上校，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一点小节目。”查尔斯微笑着走上前，“您远道而来，我们总得让您看点新鲜玩意儿。这是我们工厂最新研发的‘高能推进剂’。”
“高能推进剂？”巴甫洛夫上校瞥了一眼那块厚实的钢板，“就用这点东西，想把它炸穿？伯爵，您是在开玩笑吗？这十公斤炸药，连这块钢板的漆都炸不掉。”
查尔斯没有解释，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上校，请到掩体后面观看。虽然量不大，但威力有点出乎意料。”
所有人都退到了混凝土掩体后面。
伊万诺夫接通了起爆器。
“三、二、一，起爆！”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猛地颤抖了一下。
巴甫洛夫上校只觉得耳膜一阵嗡鸣，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当烟雾散去，他顾不得身份，猛地从掩体后站起身，冲向了试验场中央。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那块一英寸厚的镍钢板，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边缘呈放射状撕裂的破洞。十公斤炸药的威力，竟然将精钢像纸片一样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这不可能！”巴甫洛夫上校喃喃自语，他冲到破洞前，伸手摸着那烧焦的、卷曲的钢板边缘，“这是什么魔法？”
“这不是魔法，上校。”查尔斯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根雪茄，“这是化学。我们称之为‘雷神之锤’。”
巴甫洛夫上校转过身，看着查尔斯，眼神里的傲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贪婪。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如果炮弹里装填的是这种炸药，现有的所有战列舰装甲都将变成摆设！
伯爵大人，巴甫洛夫上校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恭敬，“这种雷神之锤，你们能生产多少？”
“目前，我们一个月能生产十吨。”查尔斯吐出一口烟圈，“当然，如果帝国需要，我们可以扩大产能。”
“我要立刻向陆军部汇报！”巴甫洛夫上校激动得满脸通红，“陛下会为这东西疯狂的！”
巴甫洛夫上校连夜发出了加密电报，整个圣彼得堡陆军部都沸腾了。
而在赫尔辛福斯的会议室里，查尔斯、施密特、古斯塔夫和伊万诺夫正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桌上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几杯伏特加和一盘黑面包。
“先生们，我们成功了。”查尔斯举起酒杯，“‘雷神’炸药已经得到了军方的认可。从今天起，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不再仅仅是一家汽车工厂，我们是帝国的兵工厂。”
“为了格里彭伯格！”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但是，挑战才刚刚开始。”查尔斯放下酒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巴甫洛夫上校只是个开始。很快，陆军部的大批订单就会像雪片一样飞来。伊万诺夫，你的实验室必须扩建，我需要你培训出更多的化学家，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守着反应釜。”
“先生，我需要更多的防护设施。”伊万诺夫说道，“这种炸药的合成过程非常危险，我们需要建立独立的防爆车间，每个车间之间要有土堤隔开。”
“古斯塔夫，这件事由你负责。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新的化工厂区建成。”查尔斯看向古斯塔夫，“另外，‘铁马’卡车的生产线不能停。我们需要用卡车的利润，来补贴炸药的研发。施密特，你要准备好应对陆军部的压价。他们拿到了技术图纸，肯定会想尽办法压低我们的采购价。”
施密特点了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几套财务模型，可以通过调整原材料比例来控制成本。不过，先生，我担心的是原料供应。如果我们大规模生产，高加索的硝酸供应可能跟不上。”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查尔斯站起身，走到窗前，“我会去一趟圣彼得堡，亲自和贸易部长谈谈。或者…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如果瑞典那边的供应渠道能打通，或许我们不需要完全依赖帝国的内部供应。”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查尔斯话里的含义。在那个时代，为了获取战略物资，商业的边界往往与间谍活动交织在一起。
“好了，先生们，今晚好好休息。”查尔斯转过身，脸上恢复了自信的笑容，“明天，我们将开始书写帝国军工的新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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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号清晨的赫尔辛福斯港口，寒风刺骨。
一艘挂着俄国海军旗帜的驱逐舰停靠在码头边，这是来接巴甫洛夫上校回圣彼得堡的。
查尔斯和施密特站在码头上，目送着巴甫洛夫上校登船。
“伯爵，等我的好消息！”巴甫洛夫上校站在船舷边，向查尔斯挥手，“陛下一定会重重赏赐您的！”
“上校，慢走。”查尔斯微笑着挥手，“别忘了帮我向沙皇陛下问好。”
军舰缓缓离港，向着南方的圣彼得堡驶去，留下一道白色的航迹。
直到军舰消失在海平线上，查尔斯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
“施密特，你觉得陆军部会给我们多少订单？”查尔斯问道。
“至少是一年的产量。”施密特说道，“而且，他们肯定会要求我们降低‘铁马’卡车的价格，作为‘雷神’炸药的交换条件。”
查尔斯冷笑一声：“让他们做梦去吧。‘铁马’是市场定价，‘雷神’是战略物资，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片巨大的工厂区。烟囱林立，机器轰鸣，巨大的蒸汽锤正在锻造着新的车架。
查尔斯说道“施密特，通知财务部，准备一笔巨额资金，我要收购瑞典斯德哥尔摩的一家小型化工厂。”
施密特吃了一惊：“收购瑞典的工厂？先生，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而且，拉兹古洛夫先生那边…”
拉兹古洛夫那边我会去解释。查尔斯的眼神变得深邃，“我们需要一个在瑞典的白手套，用来采购那些帝国禁运的精密仪器，以及接触诺贝尔实验室的最新动态。伊万诺夫带来的配方虽然成功了，但还不够完美。我们需要更纯的硝化甘油制备技术。”
施密特看着查尔斯，他知道，这位年轻的伯爵，他的野心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芬兰湾畔的这个小工厂了。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波罗的海，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明白了，先生。我这就去安排。”
查尔斯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海面，然后转身走向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轿车启动，驶向工厂深处。
在1880年的这个寒冷清晨，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的巨轮，已经全速驶入了历史的洪流。钢铁在成型，炸药在咆哮，而一场关于科技、金钱和权力的宏大棋局，正围绕着这个冰原上的工厂，越铺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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