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圣彼得堡的清晨，阳光苍白无力，洒在冬宫广场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寒光。空气冷得像铁，吸进肺里生疼。
今天是圣诞节，冬宫广场上却弥漫着紧张的肃杀气氛。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在皇室成员、陆军部高官和各国使节的簇拥下，站在冬宫台阶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那个深绿色的钢铁怪物上。
那是一台重型卡车，车头引擎盖上的白色虎头标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这就是从赫尔辛福斯连夜运来的“铁马”一号样车。
查尔斯穿着崭新的伯爵礼服，站在沙皇左手边。他脸上带着自信微笑，心里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查尔斯伯爵，这就是你所说的‘不用马拉的车’？”沙皇的声音低沉威严，带着怀疑，“它看起来像个会移动的锅炉，能在雪地里跑而不陷进去？”
“陛下，它比马更强壮，比蒸汽机车更灵活。”查尔斯恭敬回答，“它不会累，不会饿，更不会因恐惧而惊慌。”
陆军大臣托尔斯基伯爵冷哼一声：“伯爵，别光耍嘴皮子。我只关心速度。如果它跑不过哥萨克骑兵，那就是一堆废铁。”
“托尔斯基伯爵，很快您就会看到答案。”查尔斯微微欠身。
“哥哥，这台机器的引擎设计很巧妙，那个‘飞轮调速器’是我见过最精密的。”阿尔弗雷德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如果能把体积缩小，用来驱动我设计的鱼雷，那将是海军的一场革命。”
“先别想你的鱼雷了，阿尔弗雷德。”路德维希拍了拍弟弟肩膀，“我更关心它的运输能力。如果它真能在泥泞道路上行驶，我们巴库的石油运输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陛下，演示可以开始了吗？”
查尔斯向沙皇请示。
沙皇点了点头。
查尔斯走到“铁马”卡车前，向站在车旁的古斯塔夫点了点头。
古斯塔夫深吸一口气，抓住那根粗大的摇把。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摇！
“咔哒！咔哒！”
机器发出沉闷的咬合声。
古斯塔夫再次发力，摇把飞速旋转。
“轰！”
引擎猛地一抖，紧接着，巨大的咆哮撕裂了冬宫广场上空的寂静！巨大的飞轮开始旋转，排气管喷出一团黑色烟雾，随后变成淡蓝色尾气。
在场的人都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沙皇的侍卫下意识挡在沙皇面前，一些贵妇人发出惊恐尖叫。
“别怕，女士们，这只是它在呼吸。”
查尔斯微笑着解释。
他走到驾驶室旁，敏捷地爬了上去。这个时代的驾驶室简陋得只有两个木板凳，没有车门，没有顶棚。查尔斯坐在板凳上，双脚踩在冰冷的金属踏板上，双手握住那个巨大的、带着辐条的方向盘。
“古斯塔夫，挂挡！”
古斯塔夫跳上车，站在查尔斯身后，用力推拉手中的换挡杆。
“咔嚓！”
随着一声金属咬合声，查尔斯踩下了油门。
“突突突——轰！”
引擎转速瞬间提升，巨大的扭矩通过传动轴传递到后轮上。
这台重达七吨的钢铁巨兽，发出低沉咆哮，缓缓而坚定地向前驶去。
它没有喷出黑烟，没有拖着长长的煤水车，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冬宫广场的积雪中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演示路线是精心设计的。
第一段是直线加速。
查尔斯加大油门，“铁马”卡车速度逐渐提升，最终达到每小时15公里。
虽然这个速度在后世看来慢得像蜗牛，但在1879年，这已经比马车在雪地里的速度要快得多。
它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犀牛，平稳驶过广场，车轮卷起的积雪飞溅到路边，引来围观人群的惊叹。
“不可思议！它真的没有用马拉！”
“天啊，它跑得好快！”
“这引擎的声音，比蒸汽机有力得多！”
陆军部的帕夫洛夫将军兴奋得满脸通红，他转头对托尔斯基伯爵说道：“伯爵大人，您看到了吗？这东西在雪地里根本不会陷进去！它的轮胎很宽，接地面积大，压强小！”
托尔斯基伯爵脸色有些难看，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闹剧，没想到查尔斯真的搞出了一个怪物。
第二段是爬坡测试。
卡车驶向广场边缘特意堆砌的一个小土坡，坡度约15度，上面还覆盖着厚厚冰雪。
查尔斯没有减速，直接冲了上去。
“铁马”卡车发出更加低沉的咆哮，巨大的扭矩让后轮在冰雪中微微打滑，但很快就咬住了地面，一鼓作气冲上坡顶！
“好！”沙皇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正是他最需要的东西。沙俄领土辽阔，道路条件极差，尤其是在春季解冻和冬季下雪时，传统的马车和蒸汽拖拉机根本无法通行。而这台“铁马”卡车，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这种恶劣环境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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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是载重测试。
卡车驶回广场中央，停在一排早已准备好的弹药箱前。
几十名士兵开始将沉重的弹药箱搬上卡车后斗。这些弹药箱里装满了实弹，总重量达到了五吨。
当最后一箱弹药放上去后，卡车的悬挂系统微微下沉，但并没有趴窝。
查尔斯再次启动引擎。
这一次，负载五吨重物的卡车起步有些艰难，引擎发出沉闷嘶吼，排气管冒出黑烟。
“它拉不动了！”托尔斯基伯爵冷笑道。
但就在这时，查尔斯调整了化油器，加大了油门。
“轰！”
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后轮猛地一沉，卡车竟然缓缓动了起来！
它载着五吨重的弹药，在冬宫广场上缓缓绕了一圈，然后稳稳停在沙皇面前。
查尔斯跳下车，走到沙皇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陛下，演示完毕。”
全场寂静了几秒钟，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走到查尔斯面前，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查尔斯，你又一次让朕感到惊讶了。这台机器，它叫什么名字？”
“陛下，它叫‘铁马’。”查尔斯大声回答，“因为它像钢铁一样坚固，又像马一样不知疲倦。”
“铁马”好名字。沙皇点了点头，“我宣布，帝国陆军部，正式向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订购一百台‘铁马’卡车！”
一百台！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爆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一百台订单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一笔巨额财富，更是官方对查尔斯技术的最高认可。
“我也正有此意，诺贝尔先生。”查尔斯握住他的手，“巴库的石油，就靠我的‘铁马’来运了。”
陆军大臣托尔斯基伯爵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还是走过来，生硬地说道：“伯爵，希望你的工厂能按时交货。陆军部可没有耐心等太久。”
“您放心，伯爵大人。”查尔斯自信地回答，“我的工厂已经做好了量产的准备。”
就在这时，查尔斯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他转过身，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正死死地盯着他。
男子的嘴唇很薄，嘴角带着一丝天生的刻薄。他戴着一双黑色的羊皮手套，正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拉扯着指尖，动作像是在给一把手枪上膛。
“伯爵先生，久仰大名。”男子用流利的德语说道，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一丝起伏，“我是拉兹古洛夫。我代表陛下，有一项特殊的任务，想和您谈谈。”
查尔斯的心头一动。
拉兹古洛夫？这个名字他听过。这是沙皇的秘密警察头子，一个在暗处掌控着庞大权力的人物。
“特殊任务？”查尔斯不动声色，“拉兹古洛夫先生，这里似乎不是谈话的地方。”
“我的马车在广场外面等着。”拉兹古洛夫指了指广场边缘，“我想，您会对我们的任务感兴趣的。”
查尔斯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沙皇交谈的施密特，又看了一眼正在被士兵们围着拍照的“铁马”卡车。
他知道，今天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而另一场更加危险、更加隐秘的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好，我跟你去。”
查尔斯对施密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事要办，然后跟着拉兹古洛夫，穿过人群，走向广场边缘的阴影里。
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黑色四轮马车停在那里。没有家族徽章，没有贵族纹饰，车夫穿着深灰色制服，仿佛是这座城市背景的一部分。
拉兹古洛夫先钻进车厢，查尔斯紧随其后。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沉闷，混合着雪茄、皮革和一股淡淡的枪油味。座椅是深褐色的硬皮，坐上去并不舒服。拉兹古洛夫坐在他对面，身体坐得笔直，像一尊雕像。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热闹的冬宫广场。
“伯爵先生，陛下对您的‘铁马’卡车非常满意。”拉兹古洛夫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沉闷，“但他更满意的是您的‘雷神之锤’兵工厂。”
“兵工厂？”查尔斯皱了皱眉头。
“没错。”拉兹古洛夫的眼神变得阴冷，“陛下认为，既然您能造出这么好的运输车，肯定也能造出更好的武器。他希望您的兵工厂，能为帝国研发一种全新的、便携式的、威力巨大的爆破武器。”
“爆破武器？”
查尔斯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炸药。
他刚刚才和诺贝尔兄弟达成合作，沙皇就提出了这个要求。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沙皇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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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具体想要什么样的武器？”查尔斯试探着问道。
“他想要一种比黑火药威力大十倍，而且可以装在炮弹里，也可以由士兵随身携带的炸药。”拉兹古洛夫盯着查尔斯的眼睛，“伯爵，您能办到吗？”
查尔斯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沙皇的胃口，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不仅要买产品，还想直接掌握核心技术。
“这很难。”查尔斯沉吟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化学技术，目前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掌握。”
“钱不是问题，技术也不是问题。”拉兹古洛夫冷笑一声，“只要您愿意做，陛下可以给您提供一切您需要的资源，包括人。”
“包括人？”
“没错。”拉兹古洛夫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递给查尔斯，“这是我们安插在瑞典的探子发回来的情报。这里面，有几位化学家，最近似乎和您的新朋友——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先生，走得很近。”
查尔斯接过名单，只看了一眼，手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名单上的几个人名，正是历史上后来为俄国服务的着名化学家！
他终于明白了。
沙皇让他造炸药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他，把诺贝尔的炸药技术，连同那些掌握技术的人才，一起“请”到俄国来。
这是一场阳谋。
一场利用国家机器，来为格里彭伯格工业集团，或者说为沙俄帝国掠夺核心技术的阳谋。
查尔斯看着马车窗外，冬宫广场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街道两旁是圣彼得堡灰色的建筑，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广场上赢得的掌声和荣耀，此刻都变成了压在肩上的千斤重担。
“拉兹古洛夫先生，”查尔斯深吸一口气，将名单折好，放进口袋里，“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这个计划的细节。”
“我洗耳恭听，伯爵先生。”
马车在圣彼得堡的街道上飞驰，车轮碾过冰雪，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在这座帝国的首都，在这个1879年的圣诞节，一场关于科技、野心和阴谋的暗流，正在冰层之下，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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