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涅瓦大街上被雨水打湿的鹅卵石，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查尔斯坐在马车里，微微侧头，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打量着这座宏伟而冰冷的城市。
这里是圣彼得堡，罗曼诺夫王朝的心脏，也是他穿越旅程的起点。
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这里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的“败家子查尔斯”，为了一个赌约焦头烂额。而如今，他已是拥有着庞大工业帝国的林远，口袋里揣着伊万少校那封充满焦虑与渴望的信。
“查尔斯先生，我们到了。”
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马车停在了一家名为“欧罗巴”的豪华酒店门前。这里是圣彼得堡最高档的下榻之所，住着各国的使节、帝国的高官以及最富有的商人。
查尔斯走下马车，汉斯立刻上前，为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
酒店的经理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尊敬的冯·格里彭伯格伯爵，欢迎您光临。您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顶层，可以俯瞰整个海军部大厦。”
查尔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径直走入了酒店大堂。
大堂里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几个正在闲聊的贵妇人看到他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探究。
“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他现在可是帝国的‘火药大王’，陆军部的红人！”
“听说他在芬兰造出了能打五公里的大炮？这简直不可思议”
那些窃窃私语，查尔斯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理会，任由那些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并不陌生，但在这个时空，这代表着权力的重新洗牌。
顶层套房里，汉斯正在整理行李。
“少爷，”汉斯一边挂衣服，一边有些不安地说道，“圣彼得堡的气氛好像不太对。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感觉有几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
查尔斯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着远处涅瓦河上停泊的战舰。
“这里是帝国的权力中心，有眼睛盯着很正常。”查尔斯淡淡地说道，“有盯着我们的敌人，也有盯着我们的猎物。”
他转过身，将红酒放在桌上：“汉斯，去查一下伊万少校的驻地，安排一次会面。另外，把我们准备好的‘样品’拿出来，我想，很快就会有客人上门了。”
“样品”指的是几枚精致的无烟火药弹壳，以及一门可以拆解后由骡马驮运的轻型山地炮的图纸。
“是，少爷。”
汉斯刚走出去，门铃就响了。
来的并不是预料中的军方代表，而是一位穿着燕尾服、气质儒雅的中年绅士。
“尊敬的伯爵阁下，”绅士微微欠身，用流利的法语自我介绍道，“我是阿德勒先生的朋友，也是联合银行在圣彼得堡的代表。彼得洛夫。”
“彼得洛夫先生，阿德勒行长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他对你赞不绝口。”查尔斯给对方倒了一杯茶，“说吧，你是受谁之托，来试探我的底线的？”
彼得洛夫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伯爵阁下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的主人，是陆军部的沃伦斯基公爵。”
沃伦斯基公爵，沙俄帝国的一位实权派人物，主管着庞大的军费预算。
“公爵大人对您在新萨洛的成就非常感兴趣。”彼得洛夫继续说道，“特别是那门‘雷神之锤’。他想知道，这种武器，能否批量装备帝国的近卫军？”
查尔斯心中冷笑。
沃伦斯基公爵想的不是如何平定叛乱，而是想把这种好东西优先装备给自己家族控制的近卫军，以此来巩固政治地位。
“当然可以。”查尔斯点了点头，“只要公爵大人能提供足够的资金，我可以把整个兵工厂都搬到这里来。”
“资金？”彼得洛夫摇了摇头，“公爵大人认为，爱国商人应该在帝国危难之际，无偿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愿意授予您‘皇家御用供应商’的最高荣誉，并保证您在其他领域的商业利益。”
这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局。
想要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吃草。
查尔斯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彼得洛夫先生，”查尔斯的语气变得冷淡下来，“你去告诉沃伦斯基公爵，荣誉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买钢铁。”
“我愿意把我的大炮送上战场，但我需要看到的是真金白银，或者是比真金白银更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高加索山脉里那些没人要的矿山，或者是里海边上的石油开采权。”
彼得洛夫的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伯爵胃口竟然这么大，直接把手伸向了帝国的殖民地资源。
“这不可能！那是国家的财产！”彼得洛夫惊呼道。
，！
“如果打不下那些地盘，那些资源就是埋在地里的石头。”查尔斯站起身，送客，“你回去告诉公爵，我只等三天。三天后，如果我看不到诚意，我会带着我的技术和订单，去拜访一下英国大使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威胁。
彼得洛夫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汉斯走进来，担忧地问：“少爷，我们真的要去找英国人吗？”
“当然不是。”查尔斯走到窗边，看着彼得洛夫上车离去，“但在圣彼得堡，只有当你表现出可以被敌人利用的价值时，你的朋友才会感到恐慌，并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去准备吧，伊万少校应该快到了。我们的生意，要从‘零售’转向‘批发’了。”
夜色渐深，圣彼得堡的寒风卷着细雪，拍打着“欧罗巴”酒店的窗棂。
查尔斯并没有等待太久。
就在彼得洛夫离开后的两个小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闯进了查尔斯的套房。
“查尔斯！你这个混蛋！”
来人一进门，就给了查尔斯一个熊抱，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的骨头都勒碎。
“伊万，你身上的马粪味比以前更浓了。”查尔斯推开他，嫌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但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伊万大笑着，脱下厚重的军大衣，露出里面沾满尘土的军服。他毫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伏特加，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哈！在高加索那种鬼地方，能有马粪味相伴都是幸福！”伊万抹了一把嘴，眼神灼热地看着查尔斯，“我在前线收到消息，你造出了不用冒烟的火药，还有能打五公里的大炮？”
“消息传得真快。”查尔斯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看来你在陆军部也有朋友。”
“我是来买货的，查尔斯。”伊万收起了嬉皮笑脸，神情变得严肃而急切，“我的兄弟们正在高加索的山沟里流血。那些叛军像山羊一样灵活，躲在石头后面打冷枪。我们的老式火炮太重，运不上去；就算运上去了，开一炮就冒出一股黑烟，炮手立刻就会被叛军的狙击手干掉。”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茶几上。
“我们需要你的炮。轻便的、能拆解的、不冒烟的。”伊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圈，“只要有了它，我能在三天内，端掉盘踞在这里十年的叛军老巢！”
查尔斯看着地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伊万，我的朋友，”查尔斯缓缓说道，“我当然愿意帮你们。但是，你有钱吗？”
伊万愣住了，脸色涨得通红：“你知道军部的那群吸血鬼，他们连我们的军饷都克扣！我我拿不出钱。”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查尔斯靠在椅背上，“我是个商人，伊万。我的工厂要养活几千名工人，我的机器要消耗大量的钢铁和煤炭。我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叛军在高加索肆虐，看着沙皇的威严受损吗？”伊万激动地喊道。
“沙皇的威严值多少钱一磅？”查尔斯反问道，“而且，我听说沃伦斯基公爵已经派人来找过我了。他想要把我的炮装备给他的近卫军，那样的话，我能得到的回报可比去高加索那个烂泥潭要多得多。”
伊万颓然坐下，拳头狠狠地砸在沙发上。
他知道，查尔斯说的是事实。
就在伊万陷入绝望的时候，套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汉斯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彼得洛夫。
彼得洛夫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伊万，眼神闪烁。
“伯爵阁下，沃伦斯基公爵请您现在就去一趟公爵府。”彼得洛夫的语气变得无比谦卑，“公爵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就等您了。”
伊万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说道：“沃伦斯基公爵？他不是最看不起我们这些在前线拼命的人吗？”
彼得洛夫没有理会伊万，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卡列林。
查尔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彼得洛夫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兴趣去听公爵大人的空谈。”
“不，伯爵阁下！”彼得洛夫急得额头冒汗，“公爵大人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他同意了您的条件。”
“哦？”查尔斯抬眼看向他，“说来听听。”
“公爵大人愿意签署一份正式的军购合同。”彼得洛夫深吸一口气说道，“第一批订购十门‘雷神之锤’山地炮，以及配套的无烟火药。作为交换，公爵大人承诺，战后高加索地区杰伊汉油田的十年开采权，归您所有。”
查尔斯心中一动。
杰伊汉油田！
虽然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芜，但在几十年后，那里将是高加索地区最重要的石油产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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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沃伦斯基公爵为了拉拢自己，或者说为了制衡前线的将领，也是下了血本了。
“仅仅一个油田，还不够。”查尔斯放下茶杯，“我还需要高加索山脉里的卡兹别克铜矿的特许经营权。而且，我要拥有在高加索地区组建‘护卫队’的权力，以保护我的矿产和油田。”
彼得洛夫倒吸了一口凉气：“卡兹别克铜矿？那可是战略资源！而且，私人拥有武装”
“彼得洛夫先生，”查尔斯站起身，走到窗边，“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去给公爵回话。十分钟后，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就和伊万少校签署合同。我想，伊万少校背后的那些‘前线派’将军们，应该很乐意用他们占领的土地来支付我的货款。”
彼得洛夫脸色惨白，他知道卡列林不是在开玩笑。
“请请等一下！”
彼得洛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伊万看着查尔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莫名的敬畏。
“查尔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伊万喃喃地说道，“你不仅仅是在卖武器，你是在建立一个国中之国！”
查尔斯转过身，看着伊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伊万，既然我们要去高加索，那就不能只带着眼泪和同情去。我们要带着镰刀和斧头，去收割那里的财富。”
“告诉你的长官，我答应提供武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的人，我的设备，进入高加索后，拥有治外法权。我的护卫队，不受沙俄军法的管辖。”查尔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在高加索，建立一个属于我的‘自由港’。”
彼得洛夫在第八分钟的时候冲了回来。
“伯爵阁下！公爵大人答应了！”
彼得洛夫喘着粗气，递上一份盖着火漆印章的文件。
查尔斯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一切都如他所愿。
沃伦斯基公爵为了在权力斗争中获胜，不惜出卖了帝国在高加索的部分利益。
“很好。”查尔斯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文件上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彼得洛夫先生，替我向公爵大人问好。告诉他，他的投资，很快就会得到回报。”
送走如释重负的彼得洛夫后，查尔斯转身看向伊万。
“现在，轮到我们谈谈了，伊万。”
查尔斯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珍藏的白兰地，倒了两杯。
“伊万，我将任命你为我在高加索地区的全权代表。”查尔斯将一杯酒递给伊万，“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利益，扫清所有挡在我面前的敌人。”
伊万接过酒杯，手有些颤抖。他看着查尔斯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贵族少爷了。
他，正在成为一头真正的极北之虎。
“为了沙皇？”
“不。”查尔斯与他碰杯，眼神锐利如刀。
“为了利益，为了帝国，也为了我们自己。”
窗外，圣彼得堡的夜色更加深沉了。
而在遥远的高加索群山之中，一场由钢铁、石油和野心交织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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