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一缕天光穿过青瓦屋檐,照进了丞相府书房中。
柏西宴双目轻合的靠坐在书案后的四方椅上,眼皮底下透着一丝麻木的疲惫,好似已经昏睡,又好似半梦半醒。
直到一阵急促刺耳的拍门声将他吵醒。
柏西宴自昏沉中缓缓睁开了眼,眼眸半抬,神情冷厌的望着前方。
时柑在外边拍了一会门后,没听到声音,便焦急的推门而入。
看见柏西宴的那一刻,面上的焦色又在刹那间褪却,眼底露出一丝慌乱的恐惧。
“主君……”
在听到时柑犹豫的话音时,柏西宴的眼底的神情略微变化,像是猜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
时柑连忙跪下请罪,目光不敢直视柏西宴。
“主君,属下方才收到消息,我们昨夜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城外的那些人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他们没有抢到虎符……是属下失职,请主君责罚!”
连尹枞昨夜都被肖从章的那些影卫拼死杀害了,时柑在见到他的尸首时,心中难免一酸。
“都死了?”柏西宴缓缓笑了两声,站起身时,他的面色已然阴翳中带着疯戾。
“看来是本相高估你们了?”
冰冷刺骨的声音,令时柑的后背顿时生寒。
她连忙抬头,想要同柏西宴解释。
“主君,昨夜是武校院他们突然暴乱,才让我们的布局被搅乱了,他们出现的太突然,这才导致我们的计策出了疏漏……”
柏西宴神情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
“行了。”
“木已成舟,解释无用,起来吧。”
时柑略微失神的站起身,小心的扫了眼柏西宴的神色,思索片刻,低声说道。
“主君,虽然虎符被送出了城,但上京的禁军如今在我们掌控之中,待承伯侯领兵入城之后,就算肖紊手中有虎符,面对大军,他应当也做不了什么……”
时柑的话带着些许天真可笑,柏西宴沉默的听完,讽刺的笑出了声。
“轻敌是大忌,你低估了他。”
他慢慢走到书房一侧的窗边,院外的景色已然萧条凋零,透着冷凄。
柏西宴就那样沉默了半个时辰,无人知晓他半个时辰里在想什么,直到他开口同时柑说道。
“昨夜大理寺关押的武校院弟子可还在?”
时柑顿了顿,才低头回答道。
“符大人派人来说过,尚且关押在大理寺中……不过……”
“不过什么?”
时柑微微皱起眉,对着柏西宴的背影面露几分难色,犹豫片刻后,还是说了出来。
“符大人说,昨夜有一伙人劫了牢,将承伯侯之子带走了……”
柏西宴转过身,目光幽凉的落在时柑身上,食指指腹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戒,这是他在克制怒火时的习惯。
可片刻后,他反而戏谑的笑了声。
“伪装入宫,取得虎符,煽动闹事,派人劫囚,拼死送出……如此一出连环计,当真是精彩。”
“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当真令人感觉危险。”
时柑神情有些许复杂的望向柏西宴,她知道他口中在说的人是傅重峦,若昨夜的一切当真出自他的手,那的确令人忌惮。
“主君,属下这就带人去将他找出来!”
柏西宴却说道:“你找不到他,本相猜,他昨夜,根本没有离开皇宫之中。”
“那我们要提前动手吗?”时柑面色凝重的问。
柏西宴微微摇头否决。
“他若提前死了,这场局便没意思了了。”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是肖从章的弱点,我们才能赢。”
话音落下后,柏西宴没再多言,转头换上官服后,开口同时柑说道。
“传令下去,就说今日陛下要召见百官于勤政殿前,若有人想抗旨不从,则视对陛下不敬,家眷同罪,一并处死。”
时柑听完,心中微微惊讶。
“主君,你想是以百官性命做要挟,增加筹码?”
“不。”柏西宴侧眸瞥了眼她,狭长的眼眸下是一片幽戾的晦暗。
他半垂着眼,望向门外,淡淡的低语。
“这样一出戏,只有本相看到,实在可惜了,本相只是帮陛下一把……”
为何又关系到陛下?
时柑听不懂柏西宴此刻话中的深意,思索不明,便只能沉默,转身想要离开去做事时,却又听到柏西宴在身后开口说道。
“事情做完后,不必进宫,你去那处别院,守着阿昇,若本相出了什么事,别让人伤到他。”
时柑的脚步猛的定住,震惊的回头看向柏西宴,神情恍惚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柏西宴自书房中走出来,走到时柑面前,目光沉沉的看着时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在时柑一瞬变红的眼中,逼问道。
“记住了吗?”
时柑的眼中含着不解的悲色,她似乎想要开口劝阻,可她心里很明白,柏西宴不会改变决定,良久才沉默后,时柑屈膝半跪,低着头哑声回答道。
“属下……记住了。”
“好。”柏西宴应了声,声音平淡到仿佛只是交代了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转身离开往门外走去。
直到眼前那片暗紫华丽的衣摆消失在时柑眼前,她都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为什么柏西宴要在此刻做这个决定?
他猜到了什么?还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时柑想不通,整整的留在原地良久……
……
此时上京城门外,寒风烈烈鼓动着,远处天际乌云一片,天光暗影交织,恍若大雪将临的寒寂。
浩荡的军队迎风而行,一点点的朝上京城靠近,直到城门的人发现远处片片飞扬的军旗,高喊了一声。
“叛军打到上京来了!”
随着消息的传开,满城在刹那间惊乱害怕。
城门外马蹄声阵阵,好似带着威压一般。
承伯侯领兵坐于马上,抬手示意身后的大军停下后,透着野心的眼眸微敛,仰头看着城门上刺眼的上京二字。
回想这一路的波折和厮杀,如今兵临上京城外之时,才生出一丝快意。
“上京,很快,这地方便是本侯的!哈哈哈!”
在承伯侯畅意大笑中,一辆马车缓缓驶上前,停在承伯侯一侧。
马车中传出莫应怜平静无波的声音。
“上京已至,提前恭祝侯爷,大业将成,要不了多久,这天下,便是顾侯的了……”
承伯侯目光转向马车,眼眸微敛,随即笑着说道。
“莫先生放心,本侯定不会忘了莫先生之功。”
马车中的人咳了两声后,声音轻了几分,幽幽说道。
“侯爷打算带多少人进城?”
承伯侯笑意消散,有些审视的皱起眉,神色严肃试探。
“莫先生认为呢?”
“我认为,五万人足矣。”
听到只带五万人进城时,承伯侯的面色露出一丝怀疑的杀意,可下一瞬便又听到莫应怜说。
“侯爷别忘了,您的身后,还有十几万的瀛洲军和玉横关的边疆军,万一他们在此时追上来,定会耽搁侯爷大计。”
“再者,若上京城中有人设伏,侯爷也能及时应对求援……”
莫应怜的话里话外都在为承伯侯思量,此时关头,很难保持冷静的判断去思考话中的深意。
是以承伯侯听完后,沉思片刻,便听了莫应怜的话。
“既然如此,那便按先生所言。”
吩咐下去后,随后承伯侯抬眸,望向城门之上的禁军,眼中的目光带着胜券在握,抬手示意身后众将士。
“随本侯攻入上京,直取皇庭!”
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号角声和战鼓声中,城门顷刻间沦为了战场,城楼之上的守军被柏西宴刻意调走过,是以留下一些毫无察觉的禁军守在城门。
随着厚重的城门撞开,一刹那,大军在承伯侯的带领下冲入城中,所过之处,皆是尸体。
上京城内已然一片空巷,五万大军涌入城中,厮杀声回响在城中各处。
承伯侯策马入了城后,莫应怜的马车跟在身后入了城,随着城楼上的禁军被清理完,他们占领城楼后,很快,长街上只见一人策马而来。
穿着宫中的服饰,策马来到承伯侯面前后,跳下马行礼,随后开口说道。
“顾侯,柏相命小人来此传信,他已在宫中等着二位。”
“好!”承伯侯想起柏西宴,眼下有柏西宴里应外合,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承伯侯朝皇宫的方向望去,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他握紧手中滴血的长枪,冷笑了声后,带着大军朝皇宫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