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重峦半垂着眸,微微摇了摇头。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值得为任何人去死。”
他的声音压的有些轻,像含了一层雾,放空缥缈。
这是傅重峦在思考时的反应,一旦他心中有未能决断的事,便会如此。
他想要找出更好的方法将虎符送出城去,起码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去历经九死一生的局面。
可此刻他哪怕绞尽脑汁,思绪却仍旧一片空白。
就算青将不去,魏岭也需要派影卫出城去,不是青将,也会是其他人……
青将沉默的盯着傅重峦看了一会,缓缓笑了。
“郎君的话我记住了。”
话音落下,他抬手从腰间取下用一根红绳系着的勾玉,小小一枚,通体牙白,很轻的递到傅重峦手中。
“这是当年我成为五殿下近卫营的人时,殿下赐于我的,我想郎君能替我保管,若我此番出城归来,郎君在将它还给我,行吗?”
手心的勾玉带着一缕温热。
傅重峦慢慢收拢起掌心,抬眸对上青将的视线,片刻后,郑重的微微点头。
他将虎符和魏岭今夜交给他的城防图和信号筒一并递给了青将。
“去吧,魏军师已经安排了人守在城门处接应你,待武校院那边乱起来之后,你便可以动手出城。”
傅重峦抬眸望了眼天色,寒月已过中天,或许天明之后,莫应怜和承伯侯便会领着叛军抵达上京。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青将,杀出城去,活着回来。”
后者目光一瞬不错的望了傅重峦良久,才慢慢点头。
青将屈膝跪下,朝傅重峦行了一个重礼,再起身时,他一字一句的同傅重峦说。
“大人,你一定要平安无忧的活下去。”
傅重峦藏在袖中背后的手紧紧握住,像是在强逼自己冷静一般。
他这次没有回答青将的话,只是望了眼不远处的宫门。
青将无声的笑了笑,他将东西收在怀中后,眼底显露出一丝决绝的阴翳,末了什么都没有再说,飞身越上屋顶,快速朝宫门掠去。
傅重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脑海中翻江倒海带着刺痛的思绪,在暗处用余光扫了眼宫门口,拿出乌灵给的麟火粉。
她在里边掺了迷药,用火折一点即燃。
傅重峦将麟火粉洒落在地,掏出火折面无表情的扔在地上,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往身后走。
眼下他还不能离开皇宫,宫内如今比宫外安全。
等到傅重峦的身影消失在暗处,一阵寒风拂过,吹燃火折中的火星,不过瞬息,麟火粉被点燃,在黑夜中燃烧。
此处的动静被不远处值守在宫门前的禁军发现。
“大人,那边好似起火了?!”
“什么?!过去看看!”
声音落下,宫门前的禁军朝火光处跑去,于此同时,青将的身影宛若鬼魅一般,飞身一跳,离开了宫门口……
……
勤政殿外,高明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对着立在寒风中一脸寒意的柏西宴低头赔罪。
“柏相,陛下当真服过药歇下了,近来陛下受身体不适折磨,每日都要服用安神汤的,柏相应当知晓……”
听完高明左顾言他的话,柏西宴冷笑了一声,眼梢微抬,唇角边的笑意消散。
“高公公说的是,本相是知晓的。”
高明顺着话将腰弯的更低了下,只想将这尊麻烦送走。
“很晚了,柏相还是快些离宫吧?”
不料后者只余光瞥了眼他,话锋一转。
“本相入宫前听闻,陛下今夜见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大理寺官员?高公公可知晓此事?”
高明神情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但这一切还是落到了柏西宴一直紧盯着他的目光中。
高明装不懂的连忙慌乱,低头解释道:“柏相是不是听错了?今日陛下只见过君后,并未见其他人……”
“是吗。”柏西宴无声的冷笑了声。
他微微敛起眸,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明不敢抬头对视的神情,声音变得暗哑。
“那看来,或许是刺客了。”
高明心中一听,正要慌呢,又听到柏西宴丢下一句。
“烦请高公公转达陛下,臣一定会命人保护好陛下的安危,绝不会让那胆大的刺客,逃出皇城。”
说完柏西宴便转身往外走。
高明只来得及抬头看着柏西宴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心。
遭了,也不知他们逃出去了没有……
叹了几声后,没别的法子,高明转身往殿内走去……
柏西宴走出不远后,时柑正等在中门外。
看见柏西宴时,刚迎过去,便听到他声音冰冷的下令道。
“他们一定会出城!传信韩庞,下令禁军,以刺客今夜潜入宫中刺伤陛下为由,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全力绞杀,不留活口。”
时柑怔了一瞬,没等她反应,柏西宴已经大步往宫门走去,看背影,显然心中压着气,已然格外不耐。
察觉到柏西宴此时周身萦绕着阴戾的怒火,时柑有些担忧的皱了下眉,看着柏西宴走远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出到宫门,方才那帮禁军看见柏西宴走过来,连忙焦急的将方才无辜起火的事说了出来,只是还没等说话。
柏西宴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冰冷一片的目光露出一抹厌恶和杀意。
他抬脚重重的踢了一脚离的最近的一个士兵,一众人第一次见到柏西宴发怒。
“一帮废物!”
柏西宴的眉头紧拧着,懒得再听人说话,快步走出宫门口,上了马车。
时柑追上来,只来得及匆匆扫了眼宫门值守的禁军众人,走到马车旁,听到柏西宴下令回府,只能压下喉中的话语,随行马车往丞相府去。
只是马车行到长街半道时,只听到一声巨大的震响自城中别处响起。
时柑惊讶的寻声去听,抬眼一看,只见远处城门口一片火光大起,像是出了什么事一般。
“主君!?是城门方向!”
时柑说完,柏西宴已经抬手掀起车帘,漆黑一片的眼底满是寒刺。
城门口此刻的火光照亮了一片天际,远远还能听到嘈杂慌乱的说话声。
时柑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她看了眼柏西宴,心中隐隐不安的说道。
“难道是肖将军带人回来了?”
可柏西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目光在马车中紧紧盯着城门处,神色阴沉如水,眼底浸满了杀意。
不等沉默片刻,忽的在一片静寂的黑夜之中,长街左侧的尽头,一阵凌乱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时柑猛的侧目看去,无声的抽出了手中的双剑。
随着马蹄声疾驰传来,遥遥的,时柑定眼去瞧,在看清了之后,脸色顿时变化为震惊,下意识的朝柏西宴看去。
长街尽头,一群穿着武校院服饰的年轻子弟骑着马,手中各自拿着武器,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前进间,说话的声音不断传到了马车中柏西宴的耳边。
“国难之时,决不能让叛军攻入城中!”
“对!咱们家中亲人都在上京城中!决不能让他们进城来屠杀!”
“如今城中无兵可用,那我们便是兵!”
“决不能让他们进城!杀!!”
“保家卫国!浴血奋战!!”
时柑看到此景,一脸震惊,一重接着一重的事打断了她的冷静,眼下已然分寸大乱。
“主君,是武校院的人?!”
一切的发展忽的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一旦上京提前乱起来,那先前柏西宴布好的局,都会乱掉。
刺耳嘈杂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人声刺入柏西宴的耳中。
他的目光落在那群武校院弟子身上,漆黑一片的眼底宛若寒寂的深潭,透着将要疯戾前的平静。
时柑只听到一声很轻的嗤笑,随着马车帘子的放下,她听到里边传出柏西宴冷漠无情的声音。
“时柑,告诉大理寺,凡今夜闹事者,一律按逆党处置,若有不服者,就地格杀。”
“主君!他们是世家大族中的人……”时柑的声音有几分失神的哑,震惊的望向马车内。
不管眼下是谁人煽动的他们,此时得罪上京中的人,无疑是逼他们动乱不满。
“顺者生,逆者死,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
“回府。”
随着柏西宴最后两句冰冷的话语落下,时柑怔怔的看着马车离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城门口的燥乱随着武校院的人到来,变得更加紊乱。
值守在城门口的禁军看着一群气焰张扬叫嚷的年轻子弟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今夜不能出城!你们想做什么?!”
武校院为首之人并非旁人,正是武校院院长之子陈彦。
人群之后,混在其中并隐秘观察着城门四周的肖枰面露担忧的皱着眉,正四处观察着什么。
今夜他故意在武校院散播的敌军攻入城的消息。
是魏岭让他这么做的,说是可以帮助肖从章。
眼下上京里外皆是危机,镇北将军府中也就肖枰四房的人一直担心肖从章的安危,如今他有危难要救援,肖枰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此事他是瞒着肖家众人的,怕出事了连累无辜之人。
陈彦仗着自己是院长之子,一向在武校院十分威风,这会被激的热血上头,只想着冲出城去杀敌建功。
眼见禁军的人阻拦,面露不满,抬手便用马鞭甩了过去。
一个禁军士兵被抽倒在地,众人见状,立刻拔刀相对。
陈彦怒骂道:“你们这帮窝囊废,只会躲在城里!”
“眼下那位大将军肖紊不知道在哪里,如今上京自然得靠我们!还不快放我们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