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会中立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云知意投影出的那份文件标题，像一把冰冷的剑，悬在每个人头顶。
《关于青棋委员系统性违规操作及危害多元宇宙文明发展权的137项指控》
文件首页，是密密麻麻的目录索引，每个条目都对应着一个实验场编号、一个违规操作摘要、以及预估的文明发展损失值。最后一行是总计：【累计延缓文明发展进度：约███纪元；间接导致文明灭亡/倒退：23例。】
青棋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脸上的温和已经完全消失。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知意，眼神深得像古井。
红棋的光雾在剧烈波动——不是愤怒，而是……兴奋？影棋的阴影静止不动。紫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灰棋作为主持者，第一次露出了“需要处理程序外状况”的迟疑。
“白棋委员。”灰棋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这份……指控文件，符合提交程序吗？”
“符合。”云知意调出委员会宪章条款，“根据第7章第3条，任何委员若有证据表明其他委员存在‘系统性危害文明行为’，有权在调查组会议上提出紧急质询。我这里有137个实验场的完整证据链，包括青棋委员的批准签名、操作记录、以及后续影响评估。”
她看向青棋：“青棋委员，需要我现在展示第一项证据吗？号魔法世界，您以‘防止规则污染扩散’为由，批准实施的‘认知锁死术’，导致该世界三万年没有诞生任何一个新法术。”
青棋依旧沉默。
但她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很轻微，几乎看不见。
但云知意看见了。
那是某种……信号？
她顿了顿。
“最后他们集体自毁了。因为无法忍受‘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痛苦。”
议事厅里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
几个中立委员开始交换眼神——这些事，他们大多不知情。委员会的日常运转被各部门分割，除非事态升级到需要全体会议讨论，否则很多“个案处理”都被掩盖在官僚程序之下。
青棋终于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但底下压着某种冰冷的怒火：“白棋委员，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所谓的证据？”
“从您最想销毁的地方。”云知意直视她，“黑棋委员的私人档案库。他失踪前，花了三千年时间，默默收集了所有委员的违规记录。包括您，包括红棋委员，包括在场的很多人。”
她环视全场。
“他要的不是权力，不是报复。他只是想知道——这个号称‘保护文明’的委员会，到底保护了什么？又摧毁了什么？”
红棋的光雾骤然收缩：“黑棋他……收集了所有人的？”
“所有人的。”云知意点头，“但今天，我只展示青棋委员的部分。因为她在调查组里，她在试图‘平衡’掉我们世界的修复进程。而我想让大家看看——”
她放大了文件中的某一页。
那是137个实验场的文明损失评估图，用三维模型呈现，像一片由血泪浇灌出的、畸形的森林。
“——被她‘平衡’掉的那些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云知意展示了前三项证据。
每一项，都有完整的批准文件、操作日志、影响追踪。青棋的签名清晰可见，她的规则编码印记无法伪造。
第一项：魔法世界被锁死认知后，文明陷入永恒循环。那里的生灵重复着同样的日子，唱着同样的歌谣，连新生儿的哭声都一模一样。监测记录显示：“该世界已失去‘未来’概念，时间在第十万七千次循环后开始坍缩。”
第二项：科技世界自毁前最后的求救信号，被青棋以“信息过载”为由手动删除。零恢复了删除记录，那是一条全体居民用最后的清醒意识发送的集体留言：“请记住我们曾经存在过。”
第三项：一个刚刚萌芽的灵能文明，因为“活跃度超标”，被青棋植入“恐惧进化”的集体潜意识。从此那个世界的生灵害怕任何形式的进步，三万年停留在石器时代。监测员备注：“他们甚至恐惧火。”
三项展示完毕，议事厅里已经没有人能保持平静。
紫棋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明确的愤怒：“青棋……这些，都是真的？”
青棋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云知意，看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而是一种……疲惫的、近乎解脱的笑。
“真的。”她轻声说，“都是真的。”
全场哗然！
“但我有一个问题，白棋委员。”青棋站起身，走向云知意，“你展示了这些世界的痛苦，展示了我的签名，展示了冰冷的统计数据。那么，你有没有展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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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在云知意面前，两人距离不到三米。
“——如果我不做这些‘平衡’，会怎么样？”
她调出了一份全新的文件。
标题：《未实施管控的37个高活跃实验场最终结局分析》
“委员会成立至今，共有37个实验场因为各种原因，逃过了管控体系的监测。它们自由发展，无限制探索规则，文明飞速进化。”青棋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空气中，“然后呢？”
她展示了第一组数据。
一个魔法文明在无限制钻研咒语本质后，偶然触碰了“规则编程”层。他们欣喜若狂，开始随意修改世界法则。第三年，他们不小心删除了“死亡”概念。结果是什么？
“永生听起来很美。”青棋说，“但当所有生命都永生，资源却有限时，那个世界在五百年内，变成了彼此吞噬的地狱。最后存活的那个个体，在吃掉整个世界其他所有生命后，因为无法忍受永恒的孤独，自毁了。”
第二组数据。
一个科技文明发现了“意识上传”技术，全体居民放弃肉体，进入虚拟世界。他们以为获得了终极自由，却在三千年后，因为虚拟世界的规则漏洞，全体意识被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程序里。监测记录：“他们的‘惨叫’在规则层面回荡了七百纪元，才逐渐消散。”
第三组、第四组……
37个“自由”的文明，没有一个善终。有的因为知识过载而疯狂，有的因为规则实验失控而湮灭，有的甚至进化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开始吞噬相邻世界。
青棋展示完所有数据，看向云知意。
“现在，白棋委员，请你告诉我——”她问，“在‘痛苦的停滞’和‘疯狂的毁灭’之间，你选哪一个？”
“或者，你有第三个选项？”
云知意沉默了。
她看着那些“自由文明”的结局数据，大脑在飞速运转。
青棋的论点是：低维文明没有准备好接触高维规则，强行接触必然导致悲剧。所以她的“平衡”——哪怕痛苦，哪怕残忍——至少保住了文明的存续。
这逻辑在数据上……成立。
至少在那37个案例里，成立。
议事厅里，风向又开始微妙地转向。
“青棋委员的做法虽然……严苛，但初衷可能是好的。”一个中立委员低声说。
“确实，那些自由文明的结局太可怕了……”
“也许我们需要的是更温和的引导，而不是彻底放开？”
青棋听着这些议论，脸上重新浮起那种温和的、掌控一切的表情。
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