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言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在电话不断的催促下终于出了门。
顾楠初蜷在沙发里,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刷新微信界面。
她那个平时消息多到能当闹钟用的手机,此刻安静得像死了三天。
这种安静,比铺天盖地的骂声更让人心慌。
就像是所有人都约好了,一起将她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外面风雨大作,她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听不见具体的声音。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毛,像有细密的针在扎。
沈清川问不出来什么,他只会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通讯录上犹豫了半天,最终点开了“小美”的名字。
电话接通了,背景音里是纸张哗啦啦翻动的声音,还有一个模糊但激动的男声在嚷嚷着什么“……影响太坏了!必须……切割……”
“小美?”顾楠初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了点闲聊的笑意。
“在忙吗?上次你说抢到的那支限量版口红,色号是多少来着?我朋友也想要。”
“啊?口……口红?”
小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背景的嘈杂声立刻小了下去,“楠初姐……那个,我微信发你链接吧?”
顾楠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小美这反应不对,太生硬了。
电话那头陷入一阵让人不安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顾楠初甚至能想象出小美此刻正紧张的咬着嘴唇,眼神躲闪的样子。
“小美,”她不再绕弯子,带着试探,“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着好像很吵。”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电话那头,小美吸鼻子的声音猛地变得清晰,紧接着,强装的镇定彻底崩溃,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楠初姐……他们……他们不让乱说……但是,但是沈导他……他今天被台领导叫去谈话了……谈了好久……”
顾楠初的心猛的一沉。
小美的声音还在继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新节目的所有资料都被收走了……策划案,全没了……具体其他的什么都打听不到,你,还好吗?”
顾楠初此时除了皱眉发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
“我……没事,是我连累了你们,小美,抱歉。”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楠初姐,别这么说,台里的同事都相信你,我们都知道里面一定另有隐情,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这个刚毕业的小丫头是沈清川一手提拔起来的,专业能力自不必说,在她最难堪的时候还愿意主动帮忙。
这一点她是感动的,可自己拖累的人已经够多了。
“小美,谢谢你,这个时候你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更多无辜。”
顾楠初挂了电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鬼使神差的点进了沈清川的社交媒体账号。
她看到就在昨天,沈清川转发了一条关于她节目的宣传微博。
配文是:“这是我职业生涯最骄傲的作品,没有之一。”
而今天,在那条微博下面,挤满了不堪入目的诅咒:
“恭喜你啊,捧了个杀人犯!”
“你的职业生涯到头了!”
顾楠初的手机毫无预警的在指尖滑落,她好像能深刻体会到沈清川当下的心境。
沈清川的压力来自公众,社区,官方和电视台,暂停项目,停了他的职务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么黎曼那边呢?她的情况显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按亮屏幕,目光落在“陆星衍”的名字上。
这个时候也只有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两句了。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久到顾楠初以为没人听要挂的时候,才被接通。
传来的却是陆星衍略显沙哑疲惫的声音:“……姐,我刚才没听见。”
“嗯。没事,你吃饭了吗?”
陆星衍明显感觉到她突然间的发问,赶紧举手投降:“姐,打住,你找我聊天可以,但是千万别问任何问题。”
“怎么了?”
“没什么,黎大小姐把我训惨了,让我守口如瓶,不然就要割我舌头。”
“作为肇事者,我有资格知道事情到了哪个地步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陆星衍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们都在帮我,但至少也告诉我具体情况,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添乱,但,你不想由着我胡思乱想吧?”
“陆星衍,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问你哥也一样能知道!”她加重了语气,故意吓唬他。
“你能不能别老拿我哥来压我?姐,我求你了。”
“星衍,当我求你了,告诉我,好吗?”顾楠初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憋闷,甚至祈求。
他妥协的叹了口气,“算了,挨骂就挨骂吧,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帮狗娘养的,他们借机抢矿,趁着黎曼处理你的事,他们做好了局,在拍卖会上故意抬价。”
“还威胁她,如果想要就拿三倍价钱,要么就别掺和眼前的烂事。”
陆星衍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撕心裂肺的愤怒,“她不肯认输,不肯被这么摆一道……现在正在想办法。”
烂事?
自然指的就是顾楠初的事。
“姐,我现在也在帮她解决,所以最近可能会很忙,但是你别担心,要不,你这几天先去国外散散心?”
顾楠初想到了黎曼的境遇,但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钱,名,时间,精力,资源,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在一起。
交织在她闯下的祸事上。
电话那边一直不断的叫着她,她默默挂断电话。
堆坐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抱着头。
那个嚣张的黎曼,为了挺她,竟然被逼到了绝境。
一开始以为的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会还她一个清白的信心在此刻全部瓦解。
她能等,但是她的朋友不能等,这时的她除了发呆和自责还能做些什么?
顾楠初看着玻璃镜种的自己,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脸却让她憎恨无比。
她爆棚的自信,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姿态,是让她输的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
她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逼着自己想出破解困境的法子。
自证重要,但除了两片嘴唇,没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警方,办事流程繁杂,况且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反响,一定不会轻易定案。
该怎么办?
这是那本该死的书里没有的剧情,后续的一切事情都因为她的到来有所改变。
可现在她的上帝视角消失了,除了剩点点玄学本事和黑客技术,什么都没有。
她享受着将虐文剧本改成爽文的快感,却忘了现实不是游戏,她的每一次“爽”,都可能成为刺向身边人的利剑。
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她低调一点,忍耐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把大家都拖进这个无底深渊?
这种强烈的自我怀疑和沉重的负罪感,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一直以来的自信和笃定,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原来,被保护,有时候比被伤害,更让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