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副省长开门见山。
严振国的嘴唇动了动。“红衣人名叫吴永昌。”他说,“西城监狱,三监区,杀人罪,死刑。”
“既然判了死罪,为什么还要置他于死地?”
“怕他守不住他的嘴”严振国振振有词地说道。
“他怎么有五毒散?”
“是我……让人带给他的。”
“为什么?”
严振国沉默了很久。
“因为……他手里有我的把柄。”他终于说,“2001年,我老婆在医院做手术,需要100万。他给了我200万,条件是……帮他减成死缓。”
“你收了?”
“收了。”严振国苦笑道,“那时候觉得,反正他已经是死刑,他只要有了立功表现,就可以减刑到死缓。”
“你帮减刑到死缓了?”
“是的,我帮他减刑了。”
“后来你又把他毒死了?”
“他的立功表现,是假的,不能减刑,我就立马给了他一点五毒散”
“还有什么原因?”
“也没什么。”想了想,他又咬着牙,说:“关键是他给我的钱,是我没想到……那钱,是他让张建国给我的。”
刘瑜心头一震:“张建国?”
“对。”严振国说,“后来张建国找到我,说那200万只是‘见面礼’。如果我想继续往上走,就要替他办一些事。”
“比如?”
“比如……在执行毒贩黑狼的时候,告诉我走哪条路线。”严振国的声音开始颤抖,“但我不知道他们会死!张建国只说,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所以刑警的行车路线,是你泄露的?”严振国低下头,算是默认。
刘瑜盯着他:“万里顺说,东方欲晓的所有行踪,都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
严振国浑身一颤。
“是……但那是张建国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照做,就让我老婆孩子……”他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刘瑜副省长冷冷地看着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审讯还要继续。
“张建国上面还有人,对不对?”
刘瑜副省长问,“名单上的人,你认识几个?”
严振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你……你拿到名单了?”
“对。”
“完了……”严振国喃喃道,“我们都完了……那些人……不会让我们活着的……”
“哪些人?”严振国却再也不肯开口。
他只是重复着:“完了……完了……”刘瑜知道,从严振国这里已经问不出更多了。
他离开审讯室,回到指挥中心。
技术员报告:“解放路127号现在的产权现在属于一家房地产公司,但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周梅的弟弟,周强。”
周梅。
又是周梅。
那个十九年前被烧死的女人。
“周强现在在哪?”刘瑜副省长问。
“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了。”技术员说,“但我们在出入境记录里发现,他上个月悄悄回来了。入境记录显示他在昆明,但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昆明。
张建国死的地方。
“查周强和张建国有没有联系。”
“正在查。”
大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
刘瑜副省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
十九年了。这场大火烧了十九年,还没有熄灭。
死去的人无法安息,活着的人还在挣扎。
而真相,就像深埋在地下的根,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手机震动,是一条加密信息。
“名单上第三个代号‘老枪’,经辨认,是现任某省政法委书记的绰号。他曾长期在云南工作,与张建国有交集。”
刘瑜深吸一口气。
省政法委书记。
这个级别,已经很高了。
但还不是最高的。
名单上还有更上面的代号。
“老虎”“老爷子”“老板”……这些代号背后,都是什么人?
技术处处长匆匆走进来:“刘副省长,录音带的后半段,我们恢复了一部分。”
“内容是什么?”
“是一个会议录音。时间应该是十九年前,地点……听背景音,像是在某个会所。”
“放出来。”音响里传出一阵沙沙声,然后是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第一个声音,刘瑜副省长听出来了,是张建国。
“货已经到岸了,三百公斤。买家要现金,美元。”
第二个声音,很陌生:“美元没问题,但要走正规渠道。老万那边能搞定吗?”
第三个声音,竟然是万里顺:“银行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但最多只能走五百万。再多会引起注意。”
第四个声音,低沉而威严:“那就分批走。安全第一。”
这个声音,刘瑜副省长听过。
似乎在很多次全省国防工作会议上见过他作报告。
这声音很像已经退休的常务副省长张正雄。
刘副省长的心跳加快了。
“另外,”那低低沉的声音继续说,“老仓库要处理掉。周梅最近在查账,她发现了。”
张建国:“那就处理掉。”
万里顺:“怎么处理?那里还有二十多个人住着。”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那个低沉的声音说:“一场意外火灾,很难查。”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十九年前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是谋杀。
二十七条人命,是被人为烧死的。
因为周梅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刘瑜副省长感到一阵恶心。
他扶着桌子,强压住翻涌的情绪。
为了证实这声音确实是张正雄的,他又细问了一下:“这个声音是谁?”他问技术处处长,“做声纹比对。”
“已经在做了。”技术处处长脸色苍白,“但需要时间。”
刘瑜副省长知道,比对结果出来的时候,就是真正地震开始的时候。
一个省的常务副省长级别的官员,涉嫌贩毒、洗钱、谋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案了。
这是对国家根基的侵蚀。
手机又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
“刘副省长,万里顺的妻子想要见您。她说……她丈夫留了一封信给您,放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刘瑜看了看时间。
下午两点。
距离万里顺死亡,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我马上过去。”车子再次驶向医院。
这一次,刘瑜副省长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知道,每揭开一层真相,下面都是更深的黑暗。
但必须揭。
为了那二十七条冤魂。
为了所有被这个犯罪网络伤害过的人。
在路上,刘瑜副省长在想:
万里顺的妻子王秀兰是来问责呢?
还是来替她老公来赎罪?
或是来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或是仅是来悼念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