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安全屋内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陈亮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不时检查着各个监控画面和通讯频道。
陈铭则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暗影小组已确认接收指令，全员进入‘蛰伏’状态，等待下一步触发命令。”陈亮看了一眼通讯器，低声道，“‘血脉’密码验证通过，无一异常。”
陈铭“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了那个模糊影子的画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像一根细小的鱼刺，鲠在他的喉咙里，让他无法完全沉浸于被严振国引导的“悲壮叙事”中。
“亮子，”陈铭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把刚才老严通讯的音频，最后那部分，关于建议我们通过万老上报的那段，再放一遍。”
陈亮一愣，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操作起来。
严振国那充满悲壮感和蛊惑力的声音再次在安全屋内回荡：
“……可以考虑通过最可靠、最隐蔽的途径，将我们已经掌握和高度怀疑的情况，形成一份绝密报告，由陈明和陈亮你们两人联合署名，想办法递交给万里顺主席！
由他老人家，以其资历和威望，直接转呈给最高层的相关领导！这是目前看来，可能打破僵局、阻止灾难、避免国家利益遭受不可挽回损失的唯一捷径！
……当然，风险极大！万老的态度未知，‘东方欲晓’的反扑会无比凶猛！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勇士的责任！”
音频播放完毕。
陈亮看向陈铭：
“怎么了？老严的话有问题？我觉得…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虽然冒险，但可能有效的路了。”
陈铭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更快了。
严振国的话语在他脑中一字一句地拆解、重组。
“最可靠、最隐蔽的途径…”
“联合署名…”
“递给万老…”
“唯一捷径…”
“勇士的责任…”
突然，陈铭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不对！”他低喝一声，吓了陈亮一跳。
“哪里不对？”陈亮急忙问道。
“节奏！亮子，是节奏！”陈铭语速加快，思路仿佛瞬间打通了某个关卡：
“老严太急了！他从头到尾，都在强调‘唯一’，‘最后’，‘没有选择’，‘万分危急’！他在用巨大的危机感和所谓的‘责任’，驱使我们按照他设定的路径，以最快的速度行动，甚至…放弃思考！”
陈亮皱紧眉头，仔细回味：
“他是纪检组长，面对可能的叛国行为，急迫一些…也说得通吧？”
“不，不仅仅是急迫。”陈铭站起身，走到虚拟白板前，快速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你回想一下他之前的几次通讯。在最初发现‘暴雨计划’端倪时，他表现出的更多是震惊和要求我们谨慎核查。
甚至在怀疑林可染时，他也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但这一次，当他提到‘东方欲晓’可能叛国，并且建议我们越级上报时，他的语气、用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悲愤。这不符合他以往沉稳、甚至有些保守的行事风格！”
陈亮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老严有问题？”
“我不敢确定，”陈铭目光灼灼：
“但这强烈的违和感，让我无法忽视。而且，你注意到一个细节了吗？他反复强调，报告要由我们‘两人联合署名’。”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俩是调查的主要负责人，联合署名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陈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在正常情况下，是的。但亮子，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呢？一份由市局刑侦处长和顶尖侦察员联合署名的、绕过正常程序、直接指控上级领导的‘绝密报告’，一旦被定性为‘诬告’或‘政变工具’，我们两个人，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会被瞬间定性，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这等于把我们所有的退路，一次性全部堵死！”
陈亮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把我们，当成了投名状？！”
“不止是投名状，”陈铭的眼神越来越亮，思维高速运转：
“更是‘祭品’！用我们两个‘违规操作’‘意图不轨’的‘叛徒’，来洗清他可能暴露的嫌疑，或者…达成某个我们尚未看清的目的！
而且，他极力将林可染和万老推向我们的对立面，切断我们可能寻求的外部验证和援助，确保我们只能按照他设定的‘唯一’路径走下去！”
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之前那悲壮的氛围被一种更深的、源自背叛的寒意所取代。
“可是…动机呢？”陈亮依然难以接受：
“老严是纪检组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陷害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才是…”
“不一定是他本人叛国，”陈铭打断他，大脑飞速过滤着所有信息：
“也许…他才是那个真正被胁迫、被控制的人！或者，他有把柄握在‘东方欲晓’手里？甚至…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真正的‘风暴眼’，根本不是‘东方欲晓’？”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他们连最初的敌友判断都是错误的，那他们此刻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万倍！
“我们需要验证！”陈亮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战斗的火焰，但这火焰不再是被误导的愤怒，而是清醒的锐利：
“如果老严有问题，那他提供给我们的关于‘东方欲晓’叛国的‘铁证’，那些数据碎片，很可能也是伪造的！”
“没错！”陈铭重重一拍操作台，“小王！立刻联系小王！”
通讯很快接通，小王疲惫但专注的面孔出现在分屏幕上。
“处长，队长，我正在尝试深度恢复，但数据损坏很严重，而且似乎有自毁程式在干扰…”
“小王，先暂停深度恢复！”陈铭语速极快地下令：
“我现在给你一个新的任务方向！立刻重新校验老严之前提供给我们的、所有关于‘东方欲晓’与‘暴雨计划’关联的数据包！重点检查数据注入的时间戳、来源ip的伪装层级，以及…是否存在反向数据流指向！
我要知道，这些‘证据’，到底是从外部入侵被我们截获的，还是…从内部生成，故意放置给我们看的！我们要做数据流向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