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振国组长提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任务会驱使陈铭陈亮走向极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说出了那个看似唯一出路、实则是最终陷阱的建议。
而他此刻还不知道,那个站在网外,优雅地、冷酷地收着网线的人,正是那个他们无比信任、称之为“老严”的人。
通讯切断后,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那种被逼到悬崖边缘、不得不行险一搏的悲壮感,如同浓稠的墨汁,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砰!”
陈亮一拳砸在合金操作台上,手背青筋暴起。
愤怒和被“点醒”后的后怕,让他像一头被困的雄狮。
“狗日的!果然走到这一步了!向外转移数据…叛国!他这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真有点想不通了,东方欲晓原来那么衷心恳恳,现在怎么了?
他低吼着,眼白布满了血丝:
“还有林可染…老严说得对,他果然是‘东方欲晓’的人!我们之前太天真了,还以为他只是被利用!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陈铭没有立刻接话。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看似平稳,但紧绷的下颌线和镜片后缩紧的瞳孔,暴露了他内心同样汹涌的波涛。
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市局大楼复杂的结构图和几个关键位置的实时监控的画面。
他的目光,像两把被磨得极薄的冰刃,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机的角落,但这锐利,此刻却被严振国巧妙地引导,指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那位他们假想中的巨鳄,“东方欲晓”ls-001。
“没错,没时间犹豫了。”
陈铭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沙哑:
“亮子,通知‘暗影’小组,启动‘蛰伏’协议,进入最高警戒待命状态。人员筛选,用我们最初设定的‘血脉’密码验证,确保绝对可靠。”
暗影小组,陈铭陈亮私下组建的最核心行动队;
“蛰伏”协议,最高战备;
“血脉”密码,基于最初共同经历设定的身份验证方式,意在排除渗透。
但,这真的能万无一失吗?
严振国既然布下此局,难道会忽略这一点?
或许,他正期待着他们动用这支“绝对可靠”的力量,以便一网打尽?
陈亮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明白!我亲自用离线通道通知。”
他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通讯器,开始快速输入指令。
每一个按键都沉重无比,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将他们最精锐的力量,带入一个预设的伏击圈。
陈铭的手指在冰冷的触摸屏上划过,重点标记了“东方欲晓”ls-001办公室所在楼层、信息处工作间以及连接它们的关键通道。
“信息处的工作间,小王那里,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和前哨。”
他的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告诉小王,启动‘深度挖掘’程序,不惜硬件损耗,我要他在十二小时内,找到更多关于‘风暴眼’和数据转移路径的铁证!我们…必须准备主动出击了,哪怕冒着打草惊蛇、全军覆没的风险。”
他决定行动,而这行动方案——主动出击,收集“铁证”,正是严振国所期待的。
严振国需要他们“动起来”,需要他们去触碰那些敏感的“证据”,如此,才能坐实他们“违规调查”、“意图不轨”的罪名。
陈亮完成通讯,抬起头,与陈铭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无需任何言语,多年的生死与共让他们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被危机激发出的决绝,以及那份被严振国用“责任”和“唯一捷径”包装过的、悲壮的“使命感”。
他们以为自己是即将刺向黑暗的利刃,是守护最后防线的猎手,却不知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敌人精心铺设的、名为“忠诚”的雷区之上。
“至于林可染那边…”陈铭沉吟片刻,眼神冰冷,严振国成功的离间计在此刻发挥了全部效力。
“暂时不要主动接触,但动用‘天眼’系统最高权限,对他进行无缝监控。他去找万老,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带来巨大的变数。我们要做好…他带来的是最坏消息的准备。如果万老那边也…”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万老也被渗透或说服,那么他们手中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了那份需要冒险越级上报的“绝密报告”了。
严振国,他彻底将林可染和万老推到了潜在的对立面,完成了严振国离间计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将可能的援军,视为了需要警惕的敌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噬一切时,陈亮负责监控信息处工作间门口的那个屏幕,画面边缘极快地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
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视觉残留或者信号干扰。
“等等!”陈亮眼神骤然锐利,低喝一声,手指已经在操控台上飞舞,“有东西!回放,第三机位,时间戳标记!”
画面被迅速回放、放大、逐帧检查。
在走廊尽头拐角处的地面上,确实有一道被远处应急灯光短暂投射、又迅速消失的、极其模糊扭曲的影子。
它介于人形与非人形之间,无法清晰分辨是巡逻保安的身影,还是通风管道栅栏被气流吹动产生的错觉,亦或某个刻意隐藏身形的人留下的惊鸿一瞥。
“是巡逻保安?时间不对,这班巡逻刚过三分钟。”
陈亮的声音紧绷,充满了高度警惕,这警惕源于真实环境的不安,也被严振国刻意制造的、无处不在的威胁感所放大:
“还是…‘东方欲晓’的人?他们已经开始反监视了?动作这么快?!”
陈铭死死盯着那个被定格、放大到有些失真的模糊画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寒潭。
严振国种下的猜疑种子,在此刻疯狂滋生。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是设备老化的干扰。但也许…”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冰冷:“是‘东方欲晓’派来的探子,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开始清理门户了。告诉小王,启动应急方案,不惜一切代价加快速度!我们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将一个模棱两可、极可能是偶然的现象,直接解读为敌人开始行动的信号,这进一步压缩了他们理性思考和核查的空间,迫使他们更快地踏入陷阱。
他抬起头,望向安全屋那扇唯一的、被特殊材料覆盖的窄窗。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流淌,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但在这片虚假的安宁之下,陈铭感到一张无形充满杀机的网正在急速收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