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露出里面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藏蓝色衬衫,勾勒出精悍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查!”东方欲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过度的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铁,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炸开,命令不容置疑:
“给我把这模型的来源,尤其是它底部那串见鬼的编号序列,查个底朝天!连一点粉末都不能放过!”
技术科的骨干小陈,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平时在人群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年轻警员,闻声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弹了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捧起那个冰冷的麒麟模型,如同捧着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将其轻轻放置在便携式x光机和几台闪烁着不同信号灯的专业检测仪器下面。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以及小陈手指在键盘和各种按钮间飞快跳跃发出的、密集如雨点般的“噼啪”声。
他的动作专注、精准、迅速,整个人仿佛与冰冷的机器融为一体。
周围几个还没下班、顶着浓重黑眼圈的老刑警,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和缓缓生成的扫描图像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咖啡因和电子设备散热的特殊气味,那是加班和压力共同酿造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小陈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呼,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
“局…局长!有发现!”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东方欲晓一个箭步跨到屏幕前,其他几名警员也立刻围拢过来,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幽蓝的显示屏上。
“模型内部是空心的!”
小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颤抖,他伸手指着x光扫描图像上,麒麟腹部位置一个极其规整、边缘清晰的矩形阴影:
“你们看这里!有一个非常精巧的卡槽,结构复杂,尺寸……从阴影密度和结构看,非常像是用来放置微型芯片或者某种特制存储卡的!但现在,里面是空的!”
空置的卡槽?
像是一个被挖去核心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缺失。
东方欲晓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还有更奇怪的,”小陈不等众人消化这个信息,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切换了扫描模式。屏幕上的图像瞬间跳转,变成了那三块一同从江底打捞上来的、毫不起眼的混凝土块的内部结构图。
灰白相间的扫描图像中,在其中一块混凝土的中心区域,一个更加清晰、更加规整的矩形物体轮廓。
那分明是一枚标准sd卡的形状!
“混凝土浇筑时就被埋进去了……”
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岁月和案件痕迹的老刑警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人死了不算,还要把这种东西封死在水泥里,沉入江底……这是要让某些秘密永不见天日,还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经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立刻提取!”东方欲晓的命令斩钉截铁,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接近一个巨大黑洞的边缘,而那枚被封存了二十多年的sd卡,可能就是窥见黑洞内部真相的第一缕微光。
技术科的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小心谨慎地操作着小型破拆工具。
切割机接触混凝土发出的刺耳噪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溅起的细小粉尘在灯光下飞舞,像是无数躁动的幽灵。
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坏了里面那枚可能承载着惊天秘密的存储卡。
过程紧张而漫长。
终于,当那块坚硬的混凝土被小心翼翼地破开一个口子后,一枚用特制防水塑料套保护得完好无损的sd卡,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它静静地躺在技术人员的手心,那么小,那么不起眼,却仿佛重若千钧。
接入专用的离线读取设备(这是规定,不明来源的存储介质必须在隔离环境下操作),电脑屏幕亮起。
存储空间很快被解析出来,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像是一座沉默的墓碑。
文件的创建日期被标注得清清楚楚,那串数字如同冰锥,刺入了所有人的眼中——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日期!
“播放。”东方欲晓的声音低沉。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晃动得非常厉害,噪点极多,色彩也严重失真,充满了早期低像素监控设备特有的粗糙感。
背景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某个江南水乡的小地方,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一条名为“南潦河”的清澈水面上,风吹过,泛起粼粼的金光,本该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然而,画面中央的动态,却与这宁静格格不入。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材高挑挺拔的年轻人,正沿着河岸跑步。
突然,他“噗通”一下,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绊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展现出惊人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
他第二脚如同闪电般抬起,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借助冲势,竟然完成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如同武术动作般的“蝎子摆尾”式原地空翻三百六十度,最终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帅气得简直不像话!
“你妈的劲太小了!”
就在这时,路边茂密的观赏树丛里,突然爆出一阵充满了恶意和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紧接着,五六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流里流气、满脸痞气的小混混,如同地鼠般从树丛里钻了出来,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那退伍军人模样的青年眉头紧锁,眼中已有怒意凝聚。
他刚要开口斥责,旁边几个穿着“麒麟地产”蓝色工装、像是施工人员模样的人急忙冲上来,一把死死拉住他,压低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急切地劝道:
“算了!兄弟!算了!千万别惹事!你看那个,穿‘钩子’(nike)限量版鞋的,那是刘老板的公子!刘麒麟!这小子浑得很!在这一片没人敢惹!你斗不过他们的!”
退伍军人抬眼,顺着他们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河岸南边,风景如画,崭新的高档小区已经拔地而起;
而河岸北岸,却是一片尘土飞扬。
巨大的广告牌上,“麒麟地产,筑梦未来”的标语异常醒目。
他胸中那股因被无故戏弄而燃起的怒火,混合着一种对眼前这种仗势欺人、黑白混淆现象的愤懑,憋得他心脏阵阵地发痛,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