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点凉意，可电器厂后面的试制区里，空气却始终热得发烫。变压器试制小组在这儿熬了近两周，墙上的日历被画得密密麻麻，每一道划痕都代表着一次失败， 线圈绕制时匝数差了两圈导致磁场紊乱，矽钢片叠装时缝隙太大影响导磁率，绝缘漆烘干时温度没控制好出现裂痕…… 失败次数数都数不清，夜夜灯火通明到后半夜，只有林凡和组里五个人知道，这条路走得有多难。
李师傅的老花镜换了两副，每次调试时都得把镜片擦得锃亮，才能看清示波器上跳动的波形；王师傅的手背上被烙铁烫出了好几个小水泡，他就随便贴块胶布，继续攥着焊枪；两个年轻小伙，小张和小刘，每天揣着两个馒头就扎进车间，连吃饭都盯着工作台，有时候讨论起参数，筷子悬在半空都忘了夹菜。可即便这样，没人抱怨一句。每次失败后，林凡总能拿着图纸，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调整后的进步明明白白摆在那儿，上次空载电流还偏高，这次就降了三个百分点；前回波形还有点波动，这次就稳得像一条直线。林凡脑子里那套超前技术方案，就像精准的导航，带着他们绕开一个又一个坑，离成功越来越近。
王师傅和李师傅早没了最初的怀疑。刚开始接到这个任务时，他俩还私下嘀咕过：“小林这方案也太敢想了，市面上哪有这么高效率的变压器？” 可跟着林凡干了几天，俩老师傅彻底服了。活了大半辈子搞技术，他俩从没见过这么精妙又实用的设计，以前凭经验摸不准的优化方向，比如线圈导线的线径配比、矽钢片的叠压系数，在林凡这儿都有清晰的理论推导和具体实现办法。有次调试时，线圈温度总降不下来，王师傅按老办法想加粗导线，林凡却让他们在线圈之间加了层薄如蝉翼的绝缘纸，说能减少涡流损耗。一开始王师傅还不相信，结果试下来，温度真的降了五度。从那以后，俩老师傅对林凡彻底信服，满脑子都是干劲，有时候比年轻小伙还积极，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小张和小刘更别提了，俩人才从技校毕业没多久，在厂里原本只能打打下手，跟着林凡搞试制，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凡不仅教他们看图纸、算参数，还会拿着零件给他们讲原理，为什么矽钢片要一片片叠起来，而不是用整块铁；为什么线圈要分初级和次级，匝数比怎么算才合理。小张有次熬夜画线圈绕制图，林凡陪着他改到凌晨两点，一点点教他怎么优化布局，减少导线浪费。现在小张逢人就说：“林哥教的东西，比我在技校三年学的还实在，这几天学到的，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 小刘则把林凡说的每句话都记在笔记本上，封面写着 “技术秘籍”，宝贝得不行。
这天下午，夕阳透过车间的窗户，在工作台上洒下一片金辉。新一批变压器样机终于装完了，摆在铺着白布的工作台上，像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银灰色矽钢片被王师傅用细砂纸磨得光溜整齐，边缘没有一点毛刺；小张绕的线圈紧实不歪，每一圈的间距都一模一样，像用尺子量过似的；小刘焊的引出线牢固又平整，焊锡点圆润光滑，没有一丝虚焊；李师傅刷的绝缘漆均匀透亮，烘干后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光看着就觉得靠谱。
“通电测试！” 林凡站在测试台旁，手里攥着图纸，指节微微发白，声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虽然他心里有底，可真到了这关键一刻，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这台样机要是成了，整个厂子的发展都能再上一个台阶；要是失败，又得重新调整，大家这么多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王师傅深吸一口气，戴上绝缘手套，亲自接线。他的动作慢而稳，每接一根线，都要对照图纸核对一遍，生怕接错。功率计、调压器、示波器被他摆得整整齐齐，连接线捋得笔直，没有一点缠绕。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小张和小刘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李师傅扶了扶老花镜，视线紧紧锁在示波器的屏幕上；林凡站在最前面，目光在各个仪器间来回扫视。整个车间静得能听见电流的细微声响，没人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调压器旋钮在王师傅的手里慢慢转动，指针一点点往上爬，20v、50v、100v、200v…… 终于，稳稳地停在了 220v 额定电压上！
“看空载电流！” 李师傅低声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功率计，上面的空载电流数值跳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一个极低的数字上。小张忍不住惊呼：“这么低？比咱们之前测的普通变压器，至少低了一半！”
“再看波形！” 林凡接着说。
示波器的屏幕上，一条光滑的正弦波缓缓跳动，没有一点畸变，稳定得不像话。李师傅点了点头，小声跟王师傅说：“这波形，比咱们厂里最好的镇流器还稳，小林这技术，真神了！”
“接负载！” 林凡沉声道，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小刘赶紧递过准备好的负载电阻，王师傅小心地接在输出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最后的结果。几秒钟后，功率计上的输出电压数值跳了出来，跟预设的数值分毫不差，纹丝不动！
王师傅盯着功率计上的输入输出数据，手指微微颤抖，他揉了揉眼睛，又凑上去看了一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半天，反复核对三遍，才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都变了调：“效… 效率九十二！老天爷！比咱最好的镇流器还高三个点，比市面上那些普通变压器，至少多七八个点！我刚才摸了下外壳，温升也低，才三十多度！”
“成了！真成了！” 小张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子蹦了起来，一把抱住旁边的小刘，激动得喊出声。
小刘也跟着跳，两个人互相捶着后背，眼眶都红了。李师傅攥着拳头，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走到林凡身边，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着说：“小林，成了… 咱们真的成了！这辈子能参与这么厉害的技术，值了！” 王师傅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手还在微微发抖。
林凡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看着眼前欢呼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工作台上的变压器，心里满是成就感未来的技术，真的在这个简陋的小厂里做成了！他很清楚，这台高效率的变压器背后，可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以后厂里生产的电器，配上这变压器，能省不少电；要是单独卖变压器，肯定也能抢下一大块市场。
正高兴着，办公室那边传来宋卫国的大嗓门，隔着车间的门都听得清清楚楚：“小林！周主任来了，说找你有事，你赶紧过来一趟！”
林凡赶紧收了情绪，拍了拍王师傅的胳膊，又对小张和小刘说：“大家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去街口的国营饭店，咱们点几个硬菜，好好庆祝庆祝！不过现在先把数据记详细点，每个参数都要核对清楚，样机也好好收着，别磕着碰着。”
“放心吧林哥！” 小张和小刘齐声应下，立马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数据。王师傅和李师傅也赶紧收拾仪器，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
林凡擦了擦手上的灰，快步往办公室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周主任的笑声。推开门一看，周主任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喝茶，手里拿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劳动模范” 四个字。宋卫国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账本，脸上也带着笑。
周主任见林凡进来，笑着放下杯子，站起身：“小林，可算把你盼来了！我刚才在门口听里面挺热闹，是不是有好消息？” 他早就听说林凡在搞新东西，今天来，也有点想探探情况。
林凡心里一动周主任消息可真快，看来厂里的动静，早就传到外面去了。他笑着打哈哈，没直接说变压器的事：“哪算什么好消息，就是跟王师傅他们琢磨着，改进点镇流器的小工艺，刚才试了下，效果还不错，大家高兴了点。您今天来，肯定是有正事吧？”
周主任见他不说，也没追问，重新坐下，喝了口茶：“我今天来，确实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给你报个喜。你们厂生产的那个节能镇流器，效果确实好！前阵子区里的机关大楼、学校、医院都换了你们的镇流器，这一个月下来，电费比以前省了不少。区里领导知道了，特别重视，打算把你们这个产品，当咱们区节能技术改造的亮点项目，往市里报！要是能评上，说不定还能给你们争取点扶持资金，用来扩大生产也行，搞技术研发也行。”
“真的？” 林凡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可是意外之喜！官方认可不仅能提高厂里的名气，还能拿到扶持资金，简直是雪中送炭。他赶紧上前一步，握着周主任的手：“太谢谢主任了！您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肯定好好干，不辜负区里的期望！”
宋卫国也跟着笑：“周主任，您真是我们厂的贵人！有了这扶持资金，咱们就能多招几个人，扩大生产规模了！”
周主任笑着摆摆手：“这是你们自己干得好，跟我没关系。” 他顿了顿，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些，“第二件事，算是私事，也算是公事。我有个老战友，叫张建军，在邻市的无线电元件厂当副厂长。他们厂子最近效益不太好，仓库里堆了不少库存的电子元件，电阻、电容、晶体管都有，还有些二极管、三极管，量不小。他听说咱们厂有技术服务队，还能弄到便宜好用的处理零件，就托我问问你，你们愿不愿意帮他们消化一批？价格绝对划算，比市面上便宜三成还多，而且质量没问题，都是以前生产的合格产品，就是放久了，占地方。”
林凡一听，眼睛更亮了！无线电元件厂的库存？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现在厂里生产镇流器，用的元件不多，可他下一步计划里，要搞的电子类产品，比如简易收音机、稳压电源，都需要大量的电阻、电容、晶体管。现在能提前囤一批低价优质的元件，不仅能降低成本，还能为以后的生产铺路，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愿意！太愿意了！” 林凡立马应下，生怕周主任反悔，“周主任，您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这批元件我们肯定要，您看什么时候能去看货？我想尽快把这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周主任笑了，“我早就跟张建军约好了，就明天！我正好要去邻市开会，你跟我一块去，直接去他们厂的仓库看货，要是没问题，当场就能谈价格，签合同也行。”
“没问题！明天我一早就准备好，跟您一块去！” 林凡连声道谢，心里的激动劲儿又上来了 ，变压器试制成功，又有了元件厂的门路，还可能拿到官方扶持，这可真是好事成双，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宋卫国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周主任，您这一趟，可是给我们厂带来了两大好消息！今晚我也得敬您几杯！”
周主任笑着说：“喝酒就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去处理点事。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厂门口等你，小林。”
送走周主任，林凡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满是憧憬。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宋卫国放在上面的镇流器样品，又想起试制区里的变压器，嘴角忍不住上扬以后厂里的产品会越来越多，名气会越来越大，说不定还能做成全市、全省都有名的电器厂。
他没在办公室多待，转身又回到了试制区。小张和小刘已经把数据记录完了，正围着样机讨论；王师傅和李师傅在收拾工具，还在小声聊着刚才的测试结果。
林凡走过去，拿起那台成功的变压器样机，掂量着它的分量，冰凉的金属外壳传到手里，却让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台变压器批量生产后，被装进一台台电器里，送到千家万户，看到用户们因为省电而露出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厂里的车间越来越大，工人越来越多，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王师傅，李师傅，小张，小刘，” 林凡把样机放在工作台上，声音沉下来，眼神里满是干劲，“接下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第一，小批量试产一批变压器，大概五十台，每一台都要做长期可靠性测试，至少连续运行七十二小时，确保没有问题；第二，小张和小刘，你们俩负责设计变压器的外壳和包装，外壳要耐用，还要方便安装，包装上要印上咱们厂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咱们得把品牌打出去；第三，王师傅和李师傅，你们俩整理一下生产工艺，制定个标准流程，以后批量生产，就得按这个流程来，保证每台产品的质量都一样。咱们要尽快把变压器做成下一个拳头产品，让咱们厂的名气再响一点！”
“好！” 四个人齐声应下，眼里都闪着光。王师傅拍了拍胸脯：“小林，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这变压器，肯定能卖得比镇流器还好！”
小张也激动地说：“林哥，我今晚就开始画外壳设计图，保证又好看又实用！”
林凡看着眼前这一群干劲十足的人，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有这么一群靠谱的伙伴，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新的机会已经来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这场风暴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