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古树的缝隙，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柱。林越站在祭坛边缘，看着守墓人消散的方向，许久没有动。
身体里涌动着全新的力量感——那是【无限成长】被动生效带来的本质性改变。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在潜移默化地强化着肌肉纤维，每一次心跳都在优化着能量循环路径。虽然具体属性尚未更新，但这种“持续变强”的实感，比任何一次升级都更让人着迷。
但守墓人最后的话，却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
“系统……既是助力，也可能是枷锁。”
林越抬起手，意念微动，系统面板在眼前展开。简洁的数据，清晰的技能描述，直观的经验条——这一切陪伴他度过了重生后的每一天，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与这个世界交互的基础界面。
枷锁？何出此言？
“因为你太依赖它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守墓人苍老的嗓音，而是……他自己的声音。
林越猛然转身。
祭坛中央，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依旧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外表，但这一次，这个“镜像”的表情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近乎讥诮的神情。它穿着和林越完全相同的装备，连左臂包扎的布条纹理都分毫不差。
“智慧试炼你通过了，靠的是取巧。”镜像开口，声音和林越一模一样，只是语调更轻佻，“但勇气试炼……你准备好面对真实的自己了吗？”
林越的手按上刀柄：“你是谁？”
“我？”镜像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林越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近乎疯狂的兴奋，“我是你不敢成为的那部分。是你压抑的野心，是你隐藏的恐惧，是你夜深人静时会想、但天亮后立刻否定的所有念头。”
它向前走了两步，动作和林越的习惯姿态完全相同，却多了一种懒散的随意。
“守墓人说试炼结束了？天真。”镜像歪了歪头，“智慧、勇气、力量——三重试炼从来不是分开的。你刚通过的是‘智慧的勇气’，接下来是‘勇气的智慧’。”
“什么意思？”
“意思是……”镜像的笑容忽然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勇气不是不怕死，而是敢面对自己最不想承认的真相。”
话音落下，镜像抬手打了个响指。
世界开始旋转。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旋转，而是感知的错乱。祭坛、森林、晨光——一切都扭曲、重组，化作流动的色彩与光影。林越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失重感与方向感的双重丧失让他本能地想要呕吐。
等他重新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街上。
水泥路面，两旁是六层高的居民楼，阳台挂满晾晒的衣物。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闹，空气里有熟悉的早点摊油烟味。
这是……游戏入侵前，他住的那片老城区。
幻境？勇气试炼的场景？
“是不是很熟悉？”镜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林越侧头，看见它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运动服，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豆浆油条。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越冷声问。
“让你看看，如果你没有重生，如果你没有这个系统，你的‘勇气’会是什么样子。”镜像咬了口油条，含糊不清地说，“跟我来。”
它转身走进旁边一栋居民楼的单元门。林越迟疑了一秒，跟了上去。
三楼，左手边的那扇铁门。镜像掏出钥匙——林越记得，自己前世确实有这样一把黄铜色的旧钥匙——开门进屋。
不到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掉漆的木质餐桌，布艺沙发磨出了毛边，电视还是那种厚重的显像管款式。墙上挂着一本撕页日历，日期停留在——游戏入侵的前一天。
“坐。”镜像把豆浆油条放在餐桌上，自己在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别客气，这也是你家。”
林越没有坐。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前世，他在这里住了五年，直到游戏入侵后第三天，这片区域被怪物攻陷，他被迫逃离。
“你知道吗？”镜像忽然开口，“重生后，你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镜像盯着他，一字一顿，“真、的、想、要、这、种、力、量、吗？”
林越皱眉：“什么意思？”
“别装傻。”镜像嗤笑，“你前世是个挣扎求存的普通玩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活得好一点。重生后，你得到了系统，得到了无限升级的能力，得到了成为至强的机会——但你真的问过自己吗？林越，你想要的是这种‘一人独行、万界无敌’的生活，还是……”
它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还是只想回到这样的日子，每天早上买份豆浆油条，挤地铁上班，晚上回家打打游戏，偶尔幻想一下如果自己很强该多好？”
客厅里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还有小孩练钢琴的断断续续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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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选择题。”林越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世界已经变了。没有如果。”
“但你有选择。”镜像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那面深蓝色的窗帘——那是苏小雨帮他选的布料，说这个颜色看着沉静。“你可以选择不成为‘独行魔王’，可以选择组建团队，可以选择依附大势力，甚至可以选择……不那么拼命地升级，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区域，当一个普通的高等级玩家。”
它转过身，背靠窗框，晨光照在它的侧脸上，竟显得有些落寞。
“但你选了最孤独、最艰难的那条路。为什么？”
林越沉默了。为什么？
因为前世见过太多背叛？因为不想再受制于人？因为独行最自由、最有效率？这些答案都对，但好像又都不够。
“因为……”他缓缓说，“我害怕。”
镜像挑了挑眉。
“我害怕把后背交给别人，害怕因为信任而致命，害怕再次看到重要的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林越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前世苏小雨死的时候，我就在十米外，被两只哥布林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种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你就选择不经历？”镜像笑了，但那笑容里没有讥讽，反而有种理解，“把所有可能的羁绊都切断，把自己变成孤岛，这样就不会失去，也不会受伤？”
林越没有回答。
镜像摇摇头，走到餐桌边，拿起那杯豆浆，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味道真差。”它皱眉，“塑料吸管有怪味，豆浆也太甜。但前世你每天都喝，因为便宜，因为习惯。”
它放下豆浆，看向林越：“你知道吗？勇气的反面不是懦弱，是逃避。你选择独行，不是因为你有多坚强，而是因为你太害怕失去，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林越心上。
“不是……”他下意识反驳，但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
不是吗？
重生后，他刻意回避任何可能产生羁绊的接触。曙光城里那些主动示好的玩家，他拒之门外；战斗中救过的人，他从不留名；连交易都尽量选择匿名或一次性。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符号——“独行侠林越”，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痛的人。
这是勇气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懦弱？
“看，你犹豫了。”镜像走到他面前，距离不到半米，那双和林越一模一样的眼睛直视着他，“这就是勇气试炼的核心：承认自己的软弱，承认自己的恐惧，然后——带着它们继续前进。”
它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拍了拍林越的肩膀。
“独行没有错。效率至上没有错。杀伐果断也没有错。”镜像的声音温和下来，“但你要明白，你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是最适合你的路，而不是因为你‘不敢’走别的路。”
世界又开始旋转。
居民楼、客厅、豆浆油条……一切化作流光消散。当林越重新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
暗红色的天空，龟裂的大地，远处是扭曲的、仿佛在燃烧的山脉。这里是……深渊边境？不，比那更荒凉，更死寂。
镜像站在他面前，已经恢复了战斗装束。
“第二个场景。”它说，“这里是你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未来。”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震动。裂缝中爬出无数扭曲的怪物——不是游戏里常见的地精、哥布林，而是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长满眼睛的肉块、会移动的阴影、发出刺耳尖啸的几何体……
这些是林越在前世后期见过的、最深层深渊才有的怪物。每一只都足以灭掉一个小型公会。
“面对它们，用你全部的力量。”镜像后退几步，让出空间，“让我看看，当你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安全’时，你的‘勇气’还剩多少。”
怪物涌来了。
林越拔刀，【浮光掠影】全开，冲入怪群。
战斗。纯粹的战斗。没有试探，没有保留，每一刀都是搏命，每一次闪避都是生死一线。这些怪物的强度远超他当前等级，但他没有退路——因为镜像说，这里是他恐惧的“未来”，逃避就意味着承认恐惧会成真。
刀锋斩断触手，火球炸碎眼球，【洞悉】疯狂寻找着每一个弱点。林越在怪群中穿梭，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皮甲，呼吸开始粗重。
但他没有停下。
因为停下就是死。
一只阴影怪物从背后袭来，林越来不及转身，只能侧移半步，让那足以洞穿钢铁的利爪擦过肋部——皮开肉绽，三根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剧痛！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刺入阴影怪物的核心，看着它溃散成黑烟。
但更多的怪物涌来。
没有尽头。这片荒原仿佛就是怪物的巢穴，杀了一只，涌来十只。林越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精神力因为频繁使用技能而接近枯竭，伤口流血不止，视线开始模糊。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镜像的声音响起：“放弃吧。承认你害怕这样的未来，承认你做不到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这不可耻。”
放弃……
林越踉跄后退，背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身前是至少三十只怪物，每一只都虎视眈眈。他握刀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是脱力。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闭上眼。
然后，笑了。
“你笑什么？”镜像的声音带着不解。
“我笑……”林越睁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绝望，反而有种释然，“我笑我终于明白了。”
他撑着岩石站直身体，尽管每一步都疼得钻心。
“我确实害怕这样的未来。我害怕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怪物，害怕孤独地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害怕所有努力最终都成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荒原，“但害怕，不代表我会退缩。”
他举起刀，刀锋指向怪物群。
“独行是我选的路，不是因为我不怕孤独，而是即便孤独，即便害怕，我依然选择走下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就是我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道会怕，明知道会痛，明知道可能会死，还是选择前进。”
话音刚落，体内的【无限成长】被动忽然剧烈震动！
不是系统的提示音，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来自生命本源的回响！他能感觉到，那些恐惧、那些软弱、那些不愿承认的念头，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他自己的意志——包容、接纳、转化！
刀锋上，燃起了微弱的光芒。
不是火焰，不是能量，而是……意志的具现化。
林越踏前一步。
怪物们扑来。
他挥刀。
最简单的横斩，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花哨。但这一刀斩出时，荒原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慢了半拍。
刀光过处，怪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散。不是被斩杀，而是被“否定”——被林越此刻无比纯粹的“我要前进”的意志所否定。
一刀，清场。
荒原上只剩下他和镜像。
林越转身，看向镜像。刀上的光芒渐渐熄灭，但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
镜像看了他许久，然后缓缓鼓掌。
“精彩。”它说，这次的笑容里，终于有了真诚的赞赏，“你通过了。”
“所以……”林越喘息着，身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是试炼空间的效果，“勇气试炼，到底是试炼什么？”
“试炼你能否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镜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接受你会害怕，会软弱，会有不想面对的东西。然后——依然选择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林越看着那只伸出的手，犹豫了一瞬，握了上去。
在双手相触的瞬间，镜像开始发光，化作温暖的光流，顺着林越的手臂流入他的身体。
【系统提示：勇气试炼完成。评价：完美。】
【获得奖励：意志淬炼（精神抗性永久提升20，对恐惧、混乱、魅惑等精神负面效果抗性大幅增加）】
【获得额外奖励：心之壁垒（被动）：当生命值低于30时，自动生成一个相当于最大生命值50的临时护盾，冷却时间24小时。】
光流完全融入体内。
林越感觉自己变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就像是……心里某块一直紧绷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荒原开始崩塌，天空碎裂成无数光片。在一切消散前，他听到镜像——或者说，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最后的话语：
“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弱点，而是敢于直视弱点，并带着它们继续前行。”
“还有……偶尔对自己好一点，也没关系。”
光芒吞没一切。
再睁开眼时，林越站在祭坛上。晨光正好，鸟鸣清脆，风吹过林梢，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
祭坛中央，守墓人消散的地方，多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花瓣上有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越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朵花。
很普通的小野花，路边随处可见。但在这个古老破败的祭坛上，它却显得那么鲜活，那么……有生命力。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花瓣。
露珠滚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林越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祭坛，转身走下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