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脚底下滚来滚去，发出细小的“咔哒”声。姜云没停步，只是把背上的白璃往上托了托。她的呼吸轻轻擦过他脖子边，一阵热一阵凉，像风里飘忽的小火苗。
小路比刚才宽了一点，可边缘还是裂着缝，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啃过一样。他记得之前扔了块石头下去，半天都没听见回音——这地方不对劲，走得越远，就越觉得脚下的路好像……会动。
他停下脚步，从腰间扯下一段枯藤，往前轻轻一甩。藤条刚落地，地面猛地一震，接着连着颤了三下，裂缝两边的石头竟然慢慢合拢，差点把藤条夹断！
“原来如此。”姜云低声说，“它只在震动停的时候才松开。”
白璃趴在他背上，眼皮动了动：“你……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睡吧。”他笑了笑，“再走一段就有桃子吃了，你不最爱吃甜的？”
“骗人……山上哪来的桃树。”
“我亲眼见过的。”他脚步不停，“老得树皮都翘起来了，结的果子还往下滴蜜，蚂蚁排成一条线往上爬呢。”
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手指却悄悄攥紧了他的衣领。
姜云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震动结束的间隙里。他用藤蔓探路，确认地面稳了才敢落脚。胸口贴着的青玉吊坠，只剩一点点温热，像快熄灭的炭火。他知道不能再靠它引灵力了，只能靠自己这副快要散架的身体撑下去。
走到一处陡坡前，岩壁几乎垂直，只有几块凸出来的石头能当台阶。他蹲下身，让白璃趴稳。“抓牢了，别松手。”
她“嗯”了一声，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他先攀上一块岩角，手臂发抖，指节都泛白了。第二步踩空，碎石哗啦啦滚进深渊，连个回音都没有。他咬牙稳住身子，终于爬上平台，转身一把将白璃拉了上来。
两人瘫坐在地上，喘得像破风箱。
“你还记得……娘亲的事吗？”白璃忽然小声问，声音轻得快听不见。
“记不太清了。”他仰头看着上面，“只记得她总在田埂边摘野花，编成花环戴我头上，说我像她的小将军。”
“我娘留下的镜子……她说等我找到对的人，它就会发光。”白璃摸出那块铜镜碎片，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现在它……有点暖。”
“那说明我们走对了。”他接过镜子看了看，“说不定真有棵桃树在等着咱们。”
“你就爱瞎说。”她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笑，又不像。
他没争辩，只是小心地把镜子塞回她袖子里，扶着她站起来。
再往上走，雾气渐渐变淡，前方隐约透出一丝光亮，不是妖兽那种阴森的绿光，而是淡淡的、带着暖意的白金色。
阳光。
姜云喉咙动了动，没说话，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可越靠近光源，雾就越浓，像一层半透明的膜挡在出口，隔开了内外。他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冰凉的阻力，好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是禁制。”白璃靠在他肩上，皱眉道，“跟宫里的护殿阵法有点像……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姜云低头看怀里的青玉，又看向她手中的铜镜。两个残缺的符文，一个刻在玉上，一个雕在镜背，形状居然隐隐对应。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青玉吊坠，慢慢靠近铜镜碎片。
嗡——
一声极轻的震鸣在耳边响起，像两片叶子轻轻相碰。禁制表面荡开一圈涟漪，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
“有用！”他眼睛一亮，“把镜子给我。”
白璃递过去，手指微微发抖。
他走到最近的石柱前，那里有个凹槽，形状正好和铜镜吻合。他小心翼翼把镜子嵌进去，再把青玉按在镜面上。
刹那间，整条小路上的符文一个个亮了起来，从下往上，像被点燃的灯芯。光芒顺着岩壁蔓延，最后汇聚在出口的屏障上。
轰——
那层无形的墙瞬间崩解，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中。
外面的世界一下子涌了进来。
天光倾泻而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姜云本能地侧身，用手挡住白璃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扶着她。
他们站在山谷出口，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浓雾深渊，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山坡。晨光洒在草叶上，露珠闪着金边。远处山脚下，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
“出来了……”白璃喃喃道，手指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
姜云没说话，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撑住旁边的石头，大口喘气，肺里像灌满了沙子，每吸一口气都疼得发颤。
他盘膝坐下，闭眼调息。最后一丝木系灵力从丹田渗出，绕着两人流转一圈，替白璃压下了体内的热毒。他自己则靠着深呼吸一点一点恢复视线——从模糊的光斑，到轮廓清晰，再到看清眼前这片真实的世界。
没有黑雾，没有嘶吼，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你看。”他睁开眼，指着远方，“官道上有车辙印，通向镇子。我们只要走下去，就能喝上热汤面，还能睡一晚干爽的床。”
“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不定还能给你买个糖人，捏成狐狸的样子。”
她终于笑了，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他扶着她站起来，正要迈步，忽然后颈一凉。
像有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
山谷入口处，浓雾静静翻涌着。某一瞬，一团黑气悄然升腾，凝成一只虚幻的眼瞳，转瞬即逝。
他瞳孔一缩，没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白璃往身边带了半步，挡在自己和山谷之间。
“怎么了？”她察觉到了异样。
“没事。”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风有点大，眯了眼。”
他没提那团黑气，也没说心里翻涌的警觉。他知道，能让他们逃到这里，绝不是敌人放弃了追踪——而是对方在等，等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走进人群，再一网打尽。
但现在不能停。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粗糙，却很稳。
“走吧。”他说，“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再不走，桃子可就被别人摘光了。”
她点点头，脚步踉跄，却很坚定。
两人沿着山坡缓缓下行，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背后的山谷沉默如墓，前方的小镇炊烟未散，鸡鸣声隐约可闻。
走到半路，姜云忽然停下。
他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片，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划了几道痕迹——一道长，两道短，再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桃子。
“这是什么？”白璃问。
“记号。”他直起身，“告诉后面的人，这条路有人走过。”
“谁会跟来？”
他没回答，只是握紧她的手，继续向前。
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晨光，踏上通往人间的第一级台阶。
就在他们转过山坳的瞬间，那块刻了记号的石头表面，一道裂痕无声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