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老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祭坛上的暗红色火焰轻轻晃动,像是风里摇曳的烛光。姜云跪在地上,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顺着脊背往上爬。但他没有松手,那根枯藤依然横在身前,他的手指都在发抖,却死死抓着不放。
白璃靠在他肩上,呼吸很轻,一下一下拂过他的脖颈,像是怕吵醒什么可怕的东西。
血魂老祖盯着他,面具下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上,一缕黑气从指尖冒出来,像细绳一样慢慢朝姜云这边伸过来。
姜云咬紧牙关,嘴里全是血腥味。他知道,只要那黑气碰到枯藤,他就完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可他不能退——身后是白璃,她还在昏迷,眉心那点金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闭了下眼。
不是害怕,是太累了。腿疼得像断了一样,手臂僵硬得不像自己的,胸口那股热流忽强忽弱,像快熄灭的小火苗。他忽然想起那天进山采药,妹妹躺在草席上咳嗽,小手抓着他的袖子,声音虚弱:“哥,你会回来吗?”
他说:“会。”
他也答应过白璃,要带她离开这里。
不是逃跑,是要走出去。
他睁开眼,把枯藤往前又推了一点点,哪怕这个动作让肩膀发出“咯”的一声响。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所有念头都压进胸口那块碎玉的位置——
“我还活着。”
“我还站着。”
“我还没输。”
话没说出口,但他觉得,玉佩好像听到了。
就在那一瞬间,胸口猛地一热,不是烫,而是像有人往冰天雪地里扔了颗火星。紧接着,一丝淡淡的绿意从心口窜出,顺着血脉流向双手。
枯藤,颤了一下。
血魂老祖的黑气刚碰到藤梢,那截干巴巴的枝条突然抽出一点嫩芽,飞快地生长,根须扎进地面裂缝,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绿光从下往上蔓延,转眼间织成一张半圆的藤网,把他们俩罩在了里面。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不像打雷,倒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藤网猛然亮起,翠绿色的光芒炸开,逼得祭坛上的邪火猛地倒缩,火舌缩回三尺远,连血魂老祖都被迫后退了半步。
他面具下的呼吸,顿了一下。
姜云自己也愣住了。他没觉得灵力恢复,反而更空了,五脏六腑像被掏空了一样,连呼吸都带着腥甜。可那根藤还在发光,根越扎越深,甚至开始缠绕周围的石柱,仿佛这片岩石就是它的养分。
白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姜云低头看她,发现她眉心的金光居然稳了些,虽然还是很弱,但不再闪得那么急了。
血魂老祖没再动手。他站在原地,血袍垂落,右手慢慢收回,目光落在那根染血的枯藤上,久久不动。
“有意思。”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竟能让它回应你。”
姜云说不出话。他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把藤网往前撑一点,多护住白璃一些。
血魂老祖忽然笑了,短促的一声,像刀刮过石头。
“你以为这是反抗?”他问,“一根枯藤,一点光,就能打破镇魔渊的规则?”
他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藤网嗡地一震,绿光晃了晃,但没灭。
姜云咬破舌尖,用疼痛撑住意识。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他知道,只要这光还在,对方就不会轻易靠近。
他又往前挪了半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他还是举着藤,哪怕双臂已经开始抽搐。
血魂老祖停下脚步。
两人隔着五步,谁都没动。
洞里安静得可怕,连藤蔓生长时的“噼啪”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倒挂的尸体依旧低着头,但姜云能感觉到,它们体内的黑气不再流动,像是被压制住了。
他低头看怀里的白璃,发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你听到了吗?”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们……反打了。”
话音刚落,胸口那股热流猛地一沉,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藤网的光瞬间变暗,根须开始萎缩,绿意从边缘一点点褪去。
姜云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上来,他强行咽下,可嘴角还是渗出了血丝。
血魂老祖看着这一幕,没笑,也没动。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面具边缘,动作竟有些迟缓。
“青帝选你……”他低声说,“是因为你不怕死?”
姜云已经没力气回答。
他只知道,当那根藤第一次抽出嫩芽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怕,也没有恨,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冬天终于过去,冻土裂开第一条缝,阳光照了进来。
原来,他也能挡一次。
哪怕只是一瞬。
藤网彻底暗了,最后一丝绿光缩回枯藤内部,变成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萤火。姜云的手臂再也撑不住,缓缓下滑,但他用肘撑住地面,不让身体完全倒下。
白璃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血魂老祖终于转身,走回祭坛中央。他没有再攻击,也没有离开,只是盘膝坐下,血袍铺开,像一摊凝固的血。
山洞重新陷入死寂。
姜云靠着石壁,喘着气,视线模糊。他感觉不到腿,也感觉不到手,只觉得胸口还有点温热,像是玉佩在轻轻跳动。
他伸手摸了摸白璃的额头,还好,不烫。
“等天亮……”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我们就走。”
白璃没睁眼,可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他的衣料。
血魂老祖坐在祭坛上,忽然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滴血从指尖渗出,缓缓落入符文凹槽。
绿焰没有燃起。
那滴血停在石纹上,像一颗不肯融化的露珠。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轻声说了句:“你比他软弱。”
话音落下,整座山洞的岩壁,同时传来极轻的“咔”一声,像是某道封印,松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