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手还在发抖,掌心火辣辣地疼,那根枯藤像烙铁一样烫人。他死死攥着,一点也不敢松手。血魂老祖站在祭坛前,指尖的一滴血缓缓渗进石纹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原本跳动的绿焰突然静了下来,变成一片死气沉沉的光,照得整个山洞阴森森的,像泡在腐烂的水里。
白璃还昏着,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指甲都快抠进布料里了。她眉心那点金光忽明忽暗,像风中快要熄灭的小火苗。姜云低头看了她一眼,喉咙一紧,把嘴里那股血腥味咽了下去。他记得她说过,金光闪一次是护体,闪两次是命危,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的右腿从脚踝到大腿全湿了,分不清是血还是冷汗。他试着挪了一下,骨头里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把生锈的刀在里面来回刮。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把痛哼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血魂老祖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靠近,而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青铜面具的边缘。那个动作竟有点温柔,像是在摸一件旧东西,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和惋惜。
“青帝的容器……”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从地底爬出来,“居然长成了这样。”
姜云没说话。他知道对方看得见他,也知道逃不掉。可他还是用肩膀挡住了白璃的脸。这个动作差点让他摔倒,他用手撑地才稳住身体,掌心被碎石划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枯藤上。
那根藤,竟然轻轻颤了一下。
血魂老祖笑了。不是嘴角扬起的那种笑,而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低笑,像野兽啃骨头时发出的声音。他慢慢转过身,正对着姜云藏身的角落,血色长袍扫过祭坛,带起一圈幽绿的火星。
“你怕吗?”他问。
姜云喉咙发干。怕?怎么可能不怕。他怕得想吐,怕得手指发抖,连呼吸都像刀割一样疼。可他知道,只要他往后退一步,白璃就会完全暴露在那双血红的眼睛下。
所以他没动。
“不说话?”血魂老祖往前走了一步,祭坛上的符文跟着亮了一下,“也是,才十六岁的孩子,没见过血,没杀过人,估计连鸡都没杀过吧?突然被扔到这里,换谁都会怕得发抖。”
姜云的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血魂老祖的声音忽然压低,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体内的东西,本该是我的。那一缕残魂,那一道本源,还有那块玉佩……千年前,我就站在他身边,听他讲天地法则,看星辰运转。我比谁都懂他,甚至比我那个‘挚友’还要懂——”
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目光死死盯着姜云的胸口。
“可他选了你。”
姜云忽然觉得胸口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衣服下面竟泛出淡淡的光,比刚才更亮,也更烫。他想起白璃说过的话:青玉认主,不看血脉,不看出身,只看“心”。
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抬起手,把枯藤横在胸前,像举着一把剑。
血魂老祖看着他,忽然不笑了。
“你想拦我?”他问。
姜云没回答,只是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双手紧紧握住那根枯藤。它太细了,太脆弱了,一脚就能踩断。可它还在他手里,还没断。
“好。”血魂老祖轻轻点头,“那我就看看,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少年,怎么护住他想护的人。”
他抬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下。
刹那间,祭坛四周的铜钩剧烈震动,倒挂着的尸体晃了起来,鲜血顺着管道重新流动,汇入火焰。绿焰变成了暗红色,像沸腾的铁水。每一具尸体的眼珠都在转动,齐刷刷地看向姜云。
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膝盖一软,他差点跪倒,全靠双臂撑住才没趴下。白璃的身体滑了一下,他赶紧用胳膊把她勾回来,额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说:“别怕……我在。”
其实他自己也在怕。
可这话,他还是说出来了。
血魂老祖的手缓缓下压。
绿焰冲天而起,高达三尺,火舌舔上洞顶,石头被烤得噼啪作响。火焰中浮现出一道虚影——一头巨兽,浑身覆满鳞片,背上长着尖刺,尾巴如铁鞭般甩动。
姜云的手开始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胸口那团热流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皮肤发烫,血管突突跳动,连呼吸都像火烧一样。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放羊的事。有一年冬天特别冷,羊圈塌了,寒风灌进来,小羊挤在一起发抖。他抱着最小的那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口,整整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妹妹摸着他冻僵的脸说:“哥,你傻啊,你又不是羊。”
他当时笑着说:“可它们没别的地方去了。”
现在也一样。
他不能走,也不能倒。
他抬起头,直视血魂老祖。
“你可以杀我。”他的声音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但别碰她。”
血魂老祖停住了。
那只压下来的手悬在半空,离地面只剩三寸。火焰中的巨兽也凝固了,獠牙外露,却没有扑出。
山洞里安静得吓人。
只有白璃微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轻轻拂过姜云的颈侧。
血魂老祖微微歪头,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少年。
“你说什么?”他问。
姜云没有重复。他只是把枯藤举得更高,虎口崩裂,鲜血顺着藤条往下淌。那根枯藤竟没有断,反而在血的浸润下泛出一丝极淡的绿意,像是枯木逢春,冒出了第一颗嫩芽。
血魂老祖盯着那抹绿,面具下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他缓缓收回手,绿焰渐渐回落,巨兽虚影消散。那些睁着眼的尸体也重新垂下头,变回冰冷的死物。
“有意思。”他轻声说,“真是有意思。”
他站在祭坛中央,血袍不动,面具无表情。可姜云清楚地感觉到——那股杀意,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藏了起来。
就像猎人看见了有趣的猎物,决定多玩一会儿。
姜云依旧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枯藤横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
白璃的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血魂老祖抬起手,指向姜云的胸口。
“等你死的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她化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