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呼啸，吹得衣角猎猎作响，骨头像是被一寸寸碾碎。姜云的意识在坠落中浮沉，可他始终没有松手——他把白璃紧紧搂在怀里，自己用背对着狂乱的气流。残存的灵力在他皮肤表面凝成一层薄薄的木膜，发出“噼啪”的轻响，像干枯的叶子在火上烧卷。
她咳了一声，血沫溅在他脖子边上，温热的。
“白璃。”他哑着嗓子喊，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醒醒……求你，醒过来。”
没反应。
他咬牙，从掌心抠出一小片青玉碎屑——那是玉佩炸裂时嵌进肉里的，此刻正微微发烫。他攥紧她的手，把碎片放进她手心，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腕。那一丝微弱的波动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快熄灭的灯芯最后闪了下光。
“你还记得那碗汤吗？”他一边说，一边用膝盖顶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借力减缓下坠的速度，“你说我笨得像个木头……可木头烧得久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傻。人都快摔死了，还讲什么旧事。
可就是这句傻话，让她动了动手指。
头顶的光早没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意从脚底往上爬，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他只能靠耳朵听风的方向，靠身体感受气流的变化，一次次调整姿势，护住她的头和脸，不让它撞上尖石。
又一块巨岩擦身而过，木膜“砰”地炸开，他闷哼一声，右腿传来钻心的疼，像是骨头断了两截。
但他没叫出来。
他知道，只要他一松劲，她就会直接砸进下面那片密密麻麻的石林里。
……
落地的瞬间，他蜷身翻滚，用肩膀和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剧痛炸开，右腿几乎没了知觉。他本能地伸手去抓白璃，把她往怀里拉，结果自己半边身子滑进一道湿滑的裂缝。
地面黏糊糊的，带着腐臭味，像是陈年的血混着苔藓。他喘着粗气，喉咙泛着血腥味，却还是先摸她的手腕——脉搏细得像游丝，但还在跳。
“没事了……我们落地了。”他说，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他想坐起来，刚撑起手臂，右腿一软，整个人又摔了下去。这次脸差点贴地，鼻尖闻到一股怪味，像是烧焦的符纸混着铁锈。
他咬破舌尖，疼得眼前一亮。
终于清醒了些。
他捡了块碎石撑着坐直，第一件事就是看白璃的脸。她嘴唇发青，额头冰凉，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赶紧脱下外衣裹住她，又撕了条布，把那片青玉碎片绑在她手心。
“再撑一会儿。”他轻声说，“等我能动了，就带你出去。”
他抬头看天。
没有天。
只有高不见顶的黑色岩壁，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扣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偶尔有微弱的磷光从缝隙渗出，照出斑驳的刻痕——那些是符文，残缺不全，东一道西一道，像是被人故意毁掉的。
他眯着眼努力辨认。
有一处，三个歪斜的古字刻在石上：“镇魔渊”。
他心头猛地一跳。
小时候听村里的老道士说过，镇魔渊是封印邪物的地方，活人掉进来，骨头都会被怨气腐蚀。当时他还笑老人瞎扯，现在看来，或许真不是胡说。
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灼伤，像是落地时碰到了黑雾。皮肤已经发紫，边缘开始溃烂。
他皱眉，随手拔了根藤蔓缠上伤口，又用剩下的布条把断腿死死绑住。藤蔓是他仅剩的一点灵力化成的，勉强能固定。
做完这些，他扶着岩壁慢慢站起来，把白璃背到背上，用腰带牢牢捆住。她轻得让人心慌，像一捧随时会散的灰。
“走不动也得走。”他低声说，“躺着等死，不如拼一把找路。”
他沿着岩壁往前挪，每一步都牵筋断骨，疼得冷汗直流。可他不敢停。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哗啦……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爬行。地面偶尔裂开缝隙，黑雾涌出，碰到他的鞋底立刻冒烟，皮子“滋”地焦了一块。
他绕开那些裂缝，专挑干燥的岩脊走。
走了大概半盏茶时间，他发现地势开始倾斜，越往里走，空气越沉，呼吸都变得吃力。更奇怪的是，胸口那团温热——青玉碎裂后留在心口的最后一缕光——忽然轻轻跳动起来，像在回应什么。
他停下脚步，闭眼感应。
那股热流指向深渊深处，不是笔直的，而是忽强忽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灵气回流。
他睁开眼，忽然注意到岩壁上的符文似乎有些规律。虽然残破，但某些线条的走向，明显是在压制某种力量。而这些符文的终点，正是他们坠落的位置。
“不是偶然掉下来的。”他喃喃，“是被‘接’进来的。”
他想起空间撕裂前听到的那句低语：“归墟引，启。”
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更像是某种开启的咒语。
他正要再仔细看，背上的她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
“姜云……”她的声音极轻，像从梦里飘出来的。
“我在。”他立刻放慢脚步，“别说话，省点力气。”
“你……腿断了。”她喃喃，“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我还能飞呢。”他笑了笑，“老实待着，别添乱。”
她没再说话，只是手指悄悄抓紧了他的衣领。
他又走了一段，忽然脚下一滑，整条右腿陷进一道隐蔽的沟壑。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跪倒。他死死撑住岩壁，才没把两人一起摔下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像是机关被触发了。
紧接着，岩壁上的符文突然闪了一下，暗红色的光一闪即逝。
他猛地回头，只见刚才走过的一段路正在缓缓下沉。几秒后，整片地面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黑雾翻涌，隐约有东西在底下蠕动。
他背后一阵发凉。
如果不是这一跤，他们现在已经掉进去了。
他靠着岩壁喘气，心跳如鼓。忽然察觉，胸口那团温热跳得更快了，几乎发烫。
低头一看，衣襟下透出一丝微光，像是青玉的残魂在示警。
而前方，一道从未见过的完整符文，正缓缓浮现于岩壁之上——笔画扭曲，形如锁链缠绕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