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手指还插在泥土里，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顺着胳膊一路往上爬。他不敢动，生怕一抽手，这点联系就断了。
白霄站在阵法中央，折扇低垂，指尖缠绕着一团黑气，缓缓抬向姜云的心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撑不了多久了。”
地底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裂缝边缘的石头一块接一块往下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顶。姜云咬紧牙关，把最后一丝灵力压进掌心那块青玉——不是为了反击，而是想唤醒沉睡在玉里的古老意志。
“青帝……”他低声念着，嗓子沙哑，“如果你还活着，现在该醒一醒了。”
白璃突然侧身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别总想着靠别人！你是姜云，不是谁的容器！”
话音未落，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正好喷在他后颈上。温热的，带着淡淡的药香。她迅速抹开血迹，手指按在他脊椎第三节的位置。
姜云浑身一震。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风穿过山谷的声音，还有羊群踩过草地的轻响；妹妹发烧醒来时喊他名字的声音，村口老槐树被雷劈开的爆裂声，第一次握住青玉时掌心发烫的感觉……全都回来了。
青玉的裂痕中骤然爆出金光，不再是温和的绿色，而是炽烈如太阳般的白金色。光芒撞上头顶岩壁，整座山洞嗡的一声震动起来，像是敲响了一口巨大的钟。
白霄瞳孔猛缩：“不可能！残魂早就该腐朽了！”
“它没死。”姜云抬起头，嘴角带血，却笑了，“它只是……等我这句话。”
他记得小时候守着青玉，妹妹躺在草堆上高烧不退，他跪在田埂边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让人碰它一下。”那时没人信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可今天，他想再信一次自己。
地底的藤蔓终于破土而出，一根嫩绿的小芽从裂缝钻出，眨眼间长到手臂粗，缠住姜云的小腿，竟像是在拉他往下。
白璃睁大眼睛：“它……认你？”
“不。”姜云摇头，“它认的是‘守护’这两个字。”
白霄怒极反笑，扇尖黑气凝聚成刀刃，直刺而来。与此同时，阵法彻底锁死，姜云四肢骨骼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仿佛要被硬生生拆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璃猛地将最后一点药粉拍进自己胸口。脸色瞬间惨白，但眉心那颗朱砂痣忽然亮起一道赤红光芒，整个人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冲到了姜云面前。
“你说过要带我回家。”她背对着白霄，声音轻得像梦呓，“现在，我信你一次。”
这句话落下，阵法的节奏竟然微微一顿。
姜云抓住机会，双手合拢，将碎裂的青玉紧紧夹在掌心，低声说出那句藏在心底十六年的誓言：“我姜云在此立誓——此生护青玉周全，如有违逆，天地共诛。”
话音刚落，青玉轰然炸裂！
碎片化作流光，全部没入他胸膛。一道古老的符文从他背上浮现，形状像五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枝叶舒展，与地底残留的阵图隐隐呼应。
虚空扭曲。
白霄的刀锋离姜云咽喉只剩半寸，可他的手再也递不进去。空气泛起水波似的涟漪，两人的身影开始模糊、拉长，最终化作一点微光，被地底喷涌而出的狂风卷入裂缝深处。
“归墟引……”白霄踉跄一步，折扇落地，“竟然真的被触发了？”
他盯着越裂越宽的缝隙，眼中魔纹剧烈跳动。片刻后弯腰捡起扇子，冷笑一声：“逃得了一时，逃不出命格。”
而此刻，姜云只觉得身体被撕成碎片，又迅速拼凑起来。他本能地抱住身边的人，白璃的脸贴在他胸口，呼吸微弱，唇角还在渗血。
下坠感突如其来。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裹挟着他们急速下坠。空间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又飞快闭合，留下满地碎石簌簌滚落。
姜云努力睁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死死搂住怀里的少女，任由失重感将他们吞没。
“你还活着吗？”他问。
没人回答。
他低头，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锁骨上。不是血，也不是汗。
是眼泪。
原来人在空中坠落的时候，也会哭。
他的手指忽然碰到一片柔软的东西，像是衣角，又像是烧焦的纸片。他下意识攥紧，那东西立刻化成灰，顺着下坠的力量飘走了。
白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仍死死抓着他胸前的布料。
姜云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堵住了。他想起她说要回家，想起她躲在后山哭了三天，想起她在试炼林里偷偷塞给他止血丸的样子。
“我会带你回去。”他说，“不管多远。”
话还没说完，一股更强的吸力从下方袭来。他们的速度猛然加快，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姜云最后看到的，是一道幽蓝色的光，在深渊尽头一闪而过。
像极了妹妹床头那盏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