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那股沉甸甸的悸动一下一下地撞着肋骨。他没敢停下脚步，可每走一步，脚底就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热流顺着鞋底窜上来，泥土随即拱起细芽，又迅速枯成焦黑碎屑。
白璃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贴上后背时，一股清凉的灵力缓缓渗入经脉。他喘了口气，体内翻腾的躁动稍稍平复。
“别硬撑。”她声音不高，“你刚才那一下，把整片林子都惊了。”
他点头，喉咙发干，没说话。青玉贴在心口的位置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嵌进骨头里。他试着深呼吸，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腐烂的叶子混着甜腻的腥气，吸一口，鼻腔就发麻。
前方队伍已经走远，只剩下他们两个落在最后，沿着林缘的小路往前挪。雾太浓，几步外就看不清人影，连树影都像浮在半空。其他试炼者早就绕着他们走，仿佛多靠近一寸都会沾上晦气。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碰那个阵盘？”姜云低声问。
“不是阵盘的问题。”白璃扫了眼他脚下，“是你走哪儿，哪儿的地脉就不安生。这林子有灵，它认得出异类。”
他苦笑：“我可不是什么外来的。”
“你现在这状态，连我自己都说不准你还是不是你。”她顿了顿，忽然抬手按住他肩膀，“停。”
他立刻站定。
前方雾中，一棵巨树静静立着，树干粗得三人合抱不过来，根须盘结如龙蛇缠绕。最奇怪的是，那树皮上竟浮着一层淡金色纹路，像是活物般微微起伏。
“你看那纹。”白璃眯起眼，“有灵力波动，但不像是阵法残留。”
姜云走近两步，心跳忽然加快。他盯着树皮上的裂痕，目光死死锁住其中一道刻痕——那是个符文，线条蜿蜒复杂，可轮廓分明与他青玉背面的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更完整，像是一块拼图找到了另一半。
他下意识伸手。
“别！”白璃一把拽住他手腕。
可已经晚了。
指尖触到符文的刹那，青玉猛地一震，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炸开，直冲指尖。那符文竟真的亮了起来，金光一闪即逝，像是回应了他的触碰。
耳边响起一句话，低沉、古老，字字清晰：
“归途已启。”
他浑身一僵。
“谁在说话？”他猛地回头。
白璃脸色变了：“我没听见声音，但……树动了。”
他转回去。那棵巨树的枝条正缓缓摆动，明明无风。地面开始轻微震颤，脚底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土里往外爬。
“走。”白璃拉他后退，“这树不对劲，它没有年轮。”
“什么？”
“我用灵视看过，树心是空的，里面全是黑气。这不是活树，是寄体。”
话音未落，四周雾气突然翻涌起来。
左边，枯叶被掀开，一头灰褐色的妖兽钻出，肩高近人，獠牙外露，双眼赤红如血。紧接着右边、后方、头顶——树枝断裂声接连响起，一只只同样的怪物破雾而出，落地无声，却齐齐低吼，口中溢出缕缕黑烟。
它们围成半圆，步步逼近。
姜云咬牙，双手掐诀，试图引动藤蔓。可体内灵力刚聚，胸口就是一阵剧痛，像是有根藤蔓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绞紧心脏。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白璃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袖中飞出三道冰棱，直射最近那只妖兽的眼睛。那畜生偏头躲过两根，第三根擦过眼眶，顿时血流如注，怒吼着扑来。
“你刚才碰了什么？”她一边结印一边喝问，“整片林子都在醒！”
“我不知道……那符文和青玉有关！”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指尖凝霜，又甩出一片冰刃，逼退两头逼近的妖兽，“这些不是野兽，是守林灵兽，被人用邪术炼化了！”
更多妖兽从树根裂缝中钻出，有的甚至从雾里直接浮现，数量越聚越多。它们不再扑击，而是低伏着身子，围成完整的圈，将两人彻底困在中央。
姜云强撑着站直，再次催动灵力。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的异样，而是任由那股力量从心口蔓延。青玉烫得几乎握不住，可他也顾不上了。
地面震动，几根藤蔓破土而出，扭曲着在他身前交织成墙。可才成型，一根就突然断裂，断口处渗出绿液，像是血管被割开。
“撑住！”白璃背靠着他，声音紧绷，“我能挡一会儿！”
“你往左，我往右。”姜云喘着气，“等我喊‘三’，一起动手。”
“你连站都站不稳，打什么配合？”
“我还能动。”他低头看了眼手掌，指甲边缘裂开，渗出的血竟是淡绿色的，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第一头妖兽跃起扑来。
白璃挥手洒出一片寒雾，冻结了它的前爪。落地时发出咔嚓碎裂声。可还没等它挣扎，另一只已从侧翼突袭，利爪直掏咽喉。
姜云横臂一挡，藤蔓应念而发，缠住对方脖颈狠狠掼向地面。那妖兽抽搐两下，暂时不动了。
可更多的已经逼近。
他咬牙，再次掐诀，这次不再控制力度，而是全力催动。青玉嗡鸣作响，胸口那股力量终于冲破桎梏，轰然炸开。
一圈绿光以他为中心荡出去，地面猛然隆起，数十根粗壮藤蔓破土而出，如鞭甩动，将数只妖兽抽飞出去。可也就在同一瞬，他手臂上的皮肤裂开细纹，血丝顺着袖口往下淌。
“别硬来！”白璃急喊。
“没事。”他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还能再撑一次。”
她盯着他袖口滴落的血，眉心朱砂忽然转为暗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流的是灵血。”她声音冷了下来，“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耗空。”
“那就快点解决。”他盯着包围圈，“它们不敢一起上，怕误伤彼此。我们只要撕开一个口子——”
话没说完，最前方那只妖兽忽然仰头长啸。
啸声尖锐刺耳，其余妖兽同时响应，声浪震荡，雾气翻滚如沸水。紧接着，它们集体压低身子，肌肉绷紧，獠牙滴落黑涎。
包围圈开始收缩。
白璃指尖凝出最后一道冰矛，横在胸前：“准备好了？”
姜云深吸一口气，青玉贴着心口剧烈震动，仿佛也在回应即将到来的冲击。
“三。”他低声数。
“二。”她接上。
第一只妖兽扑出的瞬间，他猛地抬手，藤蔓如箭射出。
白璃同时掷出冰矛。
绿光与寒芒交错而起，正要撕开缺口——
树干上的符文忽然再次亮起，金光一闪，所有妖兽动作齐齐一顿。
紧接着，它们眼中红光暴涨，口中黑烟狂涌，竟不再扑击，而是缓缓后退半步，让出一条通路。
通路尽头，雾中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银线滚边的白袍，手里握着一柄折扇，步伐从容，仿佛只是踏青归来。
姜云瞳孔骤缩。
白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看他眼睛！”
可已经迟了。
那人抬起头，目光扫来。
姜云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青玉猛地炸开滚烫，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