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平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黑着一张脸，从市财政的各个角落里搜刮，像从石头里榨油，最后挤出了一亿现金和五十个事业编制，丢给了秦峰。
钱不多，但侮辱性极强。
孙志平的算盘，秦峰用脚指头都能算明白。给你点钱，让你把戏台子搭起来，但这点钱，连买几台挖掘机都不够。给你点人，五十个编制，够干嘛？成立一个滨江新区广场舞老年队吗？
等你秦峰折腾半天，发现一事无成，只能灰溜溜回来求我，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拿捏。
【一个亿？打发叫花子呢？】
【不过，也够了。】
秦峰心里冷笑。
【老孙啊，你以为这是拴住我的狗链子，其实这是我点的煤气灶。一个亿，足够把这锅水烧开了，而且是那种猛火爆炒，香飘十里的大锅菜！】
拿到钱和编制，秦峰的动作快到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没有急着去人才市场招兵买马，那五十个编制他暂时扣在手里，一个都没放出去。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财务把那一亿现金中的三千万，以“项目前期咨询费”和“专家考察诚意金”的名目，分别打给了国内十几家单位。
收到这笔钱的单位名单，如果公布出去，足以让整个青阳市的建筑和规划行业集体地震。
华夏建筑工程集团、华夏铁道建设总公司、沪市城市规划设计院、京城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行业内的最高水准。
秦峰给这些单位的邀请函写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不要求你们出方案，不要求你们做设计，只求各位专家、各位领导，能拨冗前来青阳，到我们滨江新区的土地上看一看，走一走，给我们这些基层干部一点点指导。
机票头等舱，住宿五星级，外加一笔足够让他们心动的“劳务费”。
【翻译一下：求求了，各位大佬，来我这片烂泥地走个秀吧，出场费管够！】
这操作，直接把那些单位的负责人都给干懵了。
他们见过请他们做规划的，也见过请他们搞设计的，就是没见过直接打钱过来，只求人到场溜达一圈的。
这钱赚得也太容易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于是，一周后，青阳市上演了堪称建市以来最魔幻的一幕。
十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奥迪组成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滨江那片荒无人烟的滩涂。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群头发或花白或稀疏，但个个气场两米八的男人。他们西装革履，戴着眼镜，脸上带着学者和国企高管特有的矜持与审视。
秦峰早已等候在此。
他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工作夹克，脚上是高帮工装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激动。他身后，是早已闻讯赶来的全市所有媒体记者。
长枪短炮，闪光灯咔咔作响，场面比迎接什么国际巨星还要夸张。
“周院士，欢迎您！您的到来让我们青阳蓬蟦生辉啊！”
“李院长，一路辛苦了！我是青阳滨江新区筹备组的秦峰，您的论文我拜读过，深受启发！”
“王总，久仰大名！我们青阳的基础建设，就盼着您这样的国家队来掌舵啊！”
秦峰像一个熟练的交际花，穿梭在人群中，准确地叫出每一位专家的名字和头衔，握手，寒暄，态度热情又不过分谄媚。
专家们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晕。
他们看着眼前这片除了芦苇就是烂泥的滩涂，再看看热情得有些过分的秦峰，以及周围那些跟打了鸡血一样的记者，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混杂着专业、疑惑和“我钱是不是拿少了”的复杂神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
【各位大佬，欢迎来到我的电影片场，今天你们是特邀主演，演的就是“我们都对这个项目信心满满”。】
秦峰领着这支“史上最豪华考察团”，在滩涂上煞有介事地走了一圈。
他指着一片荒草地：“这里，未来将是我们的中央商务区，我们要建一座三百米高的青阳塔，成为城市新地标！”
他又指着一片水洼：“这里，我们将引入东江活水，打造一个媲美西湖的生态湿地公园！”
他对着浑浊的江面一挥手：“这里，我们要建一个年吞吐量千万吨的深水港码头，让青阳通江达海！”
他吹得天花乱坠，口干舌燥，仿佛他不是在画饼，而是在发布一个已经实现的未来。
记者们的快门都快按烂了。
专家们则面面相觑，多数人只是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心里大概在想这年轻人是不是疯了。
但钱已经收了，总不能当场拆台。
于是，在记者们的镜头前，他们只能配合着露出“若有所思”、“频频点头”的专业表情。
【演，接着演。】
【只要你们今天点了头，明天报纸上你们就是为滨江新区背书的铁证。】
考察活动在盛大的晚宴中达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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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上，秦峰频频举杯，把姿态放得更低。他不再谈那些宏伟的蓝图，而是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向在座的每一位专家请教。
“各位老师，各位前辈，蓝图画得再好，终究是纸上谈兵。我们青阳底子薄，经验少，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想听听真话，听听批评。项目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风险，请大家一定不吝赐教，救救我们，帮帮我们！”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一些原本只是抱着拿钱走过场心态的专家，都有点动容了。
酒过三巡，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教授，京城大学建筑学院的李振国，主动端着酒杯走到了秦峰身边。
这位李教授是国内岩土工程领域的权威，为人古板，治学严谨，最看不得浮夸风气。
他把秦峰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小秦书记。”李教授的称呼很客气。
“李教授，您叫我小秦就行。”秦峰立刻站直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很有魄力，想法也很大胆。”李教授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来了来了，经典开场白。】
【您快讲，我裤子都脱了不对，我笔记本都准备好了。】
秦峰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李教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这方面的泰斗，您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金玉良言。您尽管批评！”
李教授看他态度确实端正，便放下心来，蹙着眉头说：“你们选的这块地，问题可能不小。”
“哦？”秦峰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刚才看了一下，这片区域是典型的冲积平原，而且是近代才形成的。这种地质，土质松软，含水量高，是典型的软土地基。”李教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这种地基上搞高强度开发，特别是你说的那些超高层建筑，地质沉降的风险会非常非常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不是危言耸听。一旦发生不均匀沉降，建筑开裂、管道错位、道路塌陷，都是可以预见的后果。到时候，造成的损失将是灾难性的。”
秦峰的脸色瞬间“沉重”下来，他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颤抖”。
他看着李教授，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李教授，您您今天这番话，简直是救了我们青阳市，救了我秦峰啊！”
他的表情痛苦，仿佛已经看到了灾难发生的场景。
“如果不是您及时提醒，我们要是真的这么蛮干下去，我秦峰就是青阳市的千古罪人！”
李教授被他这副模样给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他心里对秦峰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觉得这是个能听进逆耳忠言的干部。
秦峰突然抓住了李教授的手，力道很大，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决绝”。
“李教授，我求您一件事！”
“您说。”
“这个风险太大了，我必须立刻向市委、向孙书记汇报！但是，我人微言轻，空口无凭，他们可能不会相信。”秦峰的语气带着“焦急”，“我恳请您，能不能以您的专业名义，为我们出具一份详细的《地质风险评估报告》？不需要多深入，初步的就行。我需要您的专业判断，作为我们调整规划、悬崖勒马的依据！拜托了！”
说完，他对着李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教授愣住了。
他本意只是私下提个醒，尽一个学者的本分。他没想到秦峰会如此重视，甚至直接上升到了“悬崖勒马”的高度，还要他出具书面报告。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焦急万分”、“为国为民”的脸，李教授那点学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被彻底激发了。
“好！小秦，你放心！”李教授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这种对人民负责的态度，让我很感动！这个报告，我来出！明天我就让我的团队把初步数据整理出来，尽快给你！”
秦峰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他再次握住李教授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谢谢您，李教授！太谢谢您了！”
转过身的瞬间，秦峰脸上的“感激涕零”消失无踪。
【第一份弹药，到手。】
【还是专家署名、官方认证、童叟无欺的正品行货。】
【孙老狗，你给我挖坑，我就用你的钱，请专家来证明你挖的这个坑，它不仅是个坑，还是个会吃人的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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