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市，市政府家属院，一号楼。
赵立德的家灯火通明。
他刚挂断刘坤的电话，那只握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六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不是在对刘坤说，他是在对自己说，在对那个窃听电话的未知存在说。
切割，必须立刻切割！
这是他从政二十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第一反应。
刘坤这枚棋子，废了。不但废了，还成了一颗马上要爆炸的雷，不赶紧扔出去，就要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砰！”
一个上好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混账东西！废物！”
赵立德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刘坤被抓，他并不意外。黑煤窑的事情，迟早要出事，他早有预案。
可问题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这种方式！
省里的人？
特警直接破门？
连他藏在君子兰花盆底的账本都一清二楚？
这他妈是剧本杀吗！有人开了天眼，直接对着标准答案抄作业！
这根本不是常规的检查或调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精准到了秒级的定点清除！
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他？
孙志平？不可能。孙志平要动他，不会用这种会把事情闹大的方式，而且孙志平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掀桌子对他没好处。
市长那个老家伙？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通天的能量，能直接调动省里的特警。
赵立德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他能感觉到网在收紧，却看不到织网的人。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已知的敌人都让他心悸。
他停下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批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要把案子办到什么程度。
他抓起桌上的另一部红色电话，这部电话，直接通往省里。
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老周。”赵立德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听不出半点刚才的暴怒。
“立德啊，这么晚了，有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老周，问你个事。省厅今晚是不是在青阳有行动？我这边，国土局的刘坤被带走了，阵仗还不小。”赵立德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立德，这事儿你别问了。”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
赵立德的心猛地一沉。
他跟老周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对方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老周，你得给我句实话。刘坤是我的人，他犯了什么事，我总得知情吧？是经济问题还是别的？案子是哪个部门在办？我明天好去对接一下。”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把事情拉回到他熟悉的“流程”里来。
只要能对接，就有操作的空间。
电话那头的老周叹了口气：“立德，听我一句劝，这事你别插手，也别打听。你对接不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不是省厅的行动。”老周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这是省纪委周书记亲自带队，联合省公安厅搞的‘惊雷行动’。名单是周书记定的，行动方案直接上报了省委。你明白了吗？”
轰！
赵立德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响过。
省纪委！
周书记！
那个以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着称的“周阎王”！
而且是省委督办的案子！
他的权力，他的关系网，在这座大山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的手开始发抖，电话都快握不住了。
“为为什么？一个市国土局长，怎么会惊动周书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不只是他。”老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据说，这是一份匿名举报信牵出来的案子。信里点了一连串的名字，刘坤，只是第一个。立德，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赵立德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
匿名举报信
点了一连串的名字
刘坤只是第一个
这些词句在他脑海里盘旋，最后汇成了一张冰冷而清晰的脸。
秦峰！
那个在会议室里“运气好”找到发言稿的年轻人！
那个他本想当成狗一样用，却发现根本拴不住的秘书！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赵立德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
从会议室的打火机事件，到扳倒李卫的那封同样精准的举报信，再到今天刘坤的人赃并获。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他把秦峰调到身边那天起，就已经开始布置的连环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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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政治上天真的愣头青，他是一条潜伏在黑暗中最毒的蛇，一直在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他，赵立德，青阳市的副市长，竟然被一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赵立德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像一朵妖异的梅花。
他捂着胸口，缓缓地瘫倒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
完了。
他的钱袋子，被斩了。
刘坤那本账册里，虽然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但只要纪委顺着那些资金流向深挖，总能挖出蛛丝马迹。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剥光了铠甲的将军，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夜色，而是在凝视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脸。
那张脸，属于秦峰。
“好好一个秦峰”赵立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其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李卫，也不是刘坤。
他，赵立德，才是对方真正的猎物！
这场猎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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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秦峰正躺在自己单身宿舍那张一米二的硬板床上，悠闲地刷着手机短视频。
屏幕上，一个搞笑博主正在声嘶力竭地表演着才艺。
秦峰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时不时还跟着视频里的梗乐出声来，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加班青年。
他没有去想象赵立德此刻的惊怒交加，也没有去回味刘坤被捕时的绝望。
对于一个专业的猎人来说，当猎物落入陷阱的那一刻，所有的兴奋就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冷静地处理战利品，然后，瞄准下一个目标。
他点开一个股票软件，看了一眼自己账户里那串小小的数字。
很快，这串数字后面就要添上好几个零了。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复仇这种事，要是不能顺便搞点钱，那将是索然无味。
扳倒贪官，是为了正义。
收割他们的不义之财，是为了让自己过上更正义的生活。
没毛病。
秦峰心安理得地想着，关掉了短视频，打开了备忘录。
上面，是关于“东升投资公司”的竞标方案。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而这股东风，就是明天的《青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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