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灯光比往常更显冷冽。云澈靠坐在客房的沙发上，脖颈上敷着刚刚调制好的、散发着清凉草药气息的药膏绷带，喉间的灼痛在药力作用下稍稍缓解，但每一次吞咽依旧带着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那场不见硝烟的争斗。
阿鬼送来的晚餐比往日多了几样清淡的粥品和小菜，显然是注意到了他喉咙的不适。这份沉默的细心，让云澈对萧逸掌控之下的这套运行机制，有了更具体的认知——精准，高效，且在不触及核心利益时，偶现一丝近乎冷酷的“周到”。
他刚拿起银匙，舀了一勺温热的药粥，门铃便响了起来。不是萧逸惯常的直接闯入，也不是阿鬼的无声出现，而是规规矩矩的门铃。
云澈动作微顿，心下已有几分猜测。他放下银匙，起身走到门厅，透过可视门禁，果然看到了沈墨言那张带着职业化微笑、却掩不住眼底精明的脸。
他打开了门。
“林浩，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沈墨言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高级西装，笑容得体，手里拿着一份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文件夹。“不请我进去坐坐？”
云澈侧身让他进来，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客厅的沙发。他的沉默和脖颈上明显的药敷，让沈墨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沈墨言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目光却迅速而不失礼貌地扫视了一圈这间冰冷而奢华的公寓内部，尤其是在看到茶几上那几样明显不属于少年练习生消费能力的昂贵进口水果和特定牌子的矿泉水时，他眼底的了然更深了几分。
“看来萧总对你很是照顾。”沈墨言微微一笑，语气听不出是感慨还是试探，随即将手中的文件夹推到云澈面前的茶几上，“长话短说，林浩。我为你而来。”
云澈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封面是星光传媒烫金的logo。
他翻开合约，修长的手指点过几个关键条款：“《云梦令》的ost只是开始。公司明年s级制作的大型古装仙侠剧《青云之上》，男主角，内定是你。三部顶级综艺的常驻嘉宾，五个高奢品牌的代言在谈。”
这些资源，任何一个抛出来，都足以让普通的练习生疯狂。这是直达顶流的捷径，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金色阶梯。
沈墨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云澈，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意与压力：“林浩，我欣赏你的潜力，更欣赏你今晚展现出的……那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你的未来，不应该被束缚在某个固定的框架里。星光传媒，可以给你最大的舞台。”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意味深长：“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间公寓，一字一句道：“你需要和某些……复杂的背景，做一个彻底的切割。专注于你的事业。这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你更长远的发展。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彻底的切割。指的，自然是萧逸。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云澈垂眸看着那份散发着诱人光泽的合约，金色的文字在冷光下有些刺眼。这无疑是摆脱目前这种半囚禁状态、真正以“林浩”身份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绝佳机会。拥有巨大的声望和财富，他或许能更快地找到恢复自身的方法，也能更好地保护小雨。
前世，他淡泊名利，醉心医道，最终却因怀璧其罪，遭逢大难。这一世，拥抱名利，似乎是一条更稳妥的路？
然而，他脑海中闪过萧逸那双深不见底、蕴藏着痛苦与风暴的眼睛，闪过他体内那两股纠缠不休、随时可能爆发的霸道力量，闪过他那句冰冷的“你没有拒绝的资格”，也闪过他承诺保护小雨时的笃定，以及阿鬼那沉默却高效的执行能力。
萧逸是危险的囚笼，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已知的、并且需要他这份独特“医术”的盟友。沈墨言提供的，是金光大道，却也可能是另一个更加精致、规则不同的名利囚笼。而且，背信弃义，并非他云澈的行事准则。既然答应了交易，在对方未先违背承诺之前，他不会主动毁约。
更重要的是，萧逸身上的伤，那两股奇异的力量，以及可能牵扯出的、与他重生相关的隐秘，对他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那是一个医者面对疑难杂症的本能，也是一个寻求真相的灵魂无法抗拒的探知欲。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沈墨言充满期待与审视的眼神，因喉咙受损而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缓慢却清晰：
“多谢沈先生厚爱。”
沈墨言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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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云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但，信义二字，重于千金。”云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既已应允他人在前，便不会无故背弃。”
沈墨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怒意：“林浩！你要想清楚！你拒绝的不是我沈墨言，是你自己的前程！跟着他，你能得到什么？除了这间冷冰冰的笼子，还有什么？你那些……特殊的能力，在他那里，不过是工具！”
“或许吧。”云澈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拒绝的不是一步登天的机会，而是一杯无关紧要的水，“但那是我的选择。”
他站起身，这是一个送客的姿态。
沈墨言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从错愕、到恼怒，最后化为一种极深的惋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缓缓收起茶几上的合约，动作恢复了优雅，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很好。”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林浩，我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这个圈子很小，路还很长。”
他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关门声比来时重了几分。
公寓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云澈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沈墨言坐进一辆豪华轿车离去，神色无喜无悲。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前世的教训让他明白，看似最稳妥的路，未必通向想要的终点。
就在这时，他放在沙发上的、那个属于“林浩”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却让他印象深刻的号码。
是萧逸。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萧逸低沉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背景音极其安静，与他平日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
“林浩，”他的称呼依旧是冰冷的全名，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过来。‘出诊’。”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直接下达指令。
云澈握着手机，指尖能感受到机壳冰凉的触感。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对着话筒，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回应：
“地点。”
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个城郊的地址。
“半小时内到。”萧逸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云澈放下手机，感受着喉间依旧存在的刺痛，以及体内那微薄的气息。他知道，拒绝沈墨言的金色合约，意味着他彻底绑上了萧逸这艘船，驶向未知的、必定充满风浪的深海。
而此刻，作为“私人医生”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已经到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门口，拿起阿鬼早已为他准备好、放在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和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
夜色正浓，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