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处远离市中心喧嚣的独立仓库。外观破旧,与周围荒凉的工业区融为一体,内部却被改造成了一个设施齐全、戒备森严的临时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血腥气,以及一种紧绷的、属于暴风雨后的压抑。
云澈被阿鬼引着,穿过几道暗哨,走入仓库内部被隔出的一个房间。灯光惨白,照得人脸色发青。萧逸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口,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戾气。他脚边扔着一件沾了暗红血迹的黑色外套。
房间里侧的一张简易医疗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汗、肌肉虬结的壮汉。他左肩胛处有一个明显的枪伤,已经过初步处理和包扎,但渗出的血迹却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紫色。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裸露的胸膛和手臂上,分布着几处颜色深暗、微微凹陷的掌印,尤其是心口附近那一掌,皮肤已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并且这种色泽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壮汉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身体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阿猛,跟着我五年。”萧逸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冰冷,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压抑着怒火,“今晚的行动,中了埋伏。对方有备而来,枪手只是幌子,真正棘手的是这个。”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阿猛胸口的青黑掌印上,眼神阴鸷。
云澈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医疗床前。离得近了,那股异样的气息更加明显。除了血腥和汗味,还有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腐败腥气,正是从那掌印处散发出来。他眼神一凝。
“让开。”他对旁边一个正试图给阿猛注射镇痛剂的人说道,语气不容置疑。那人愣了一下,看向萧逸,见萧逸微微颔首,才默默退开。
云澈俯身,仔细观察那青黑色的掌印。边缘清晰,深陷入肌理,掌印周围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紫色网状纹路。他伸出两指,并未直接触碰掌印中心,而是轻轻按在掌印边缘的皮肤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单纯的红肿热痛,而是一种阴冷的僵硬感,仿佛下面的肌肉和组织正在失去活性,慢慢坏死。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侵蚀性的阴寒气息,顺着他的指尖,试图向他体内钻来!
云澈立刻缩回手,指尖运起那微弱的气息,将那一丝侵入的阴寒驱散。他脸色凝重起来。
这绝非普通的掌力创伤!
“取我的针囊来。”他转头对阿鬼说道。他之前开的清单里,包含了一套特制的银针,阿鬼办事效率极高,早已备好。
针囊很快送到,摊开,里面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云澈取出一根最长的三棱针,对萧逸道:“按住他,可能会很痛。”
萧逸一个眼神,立刻有两名手下上前,死死按住了阿猛的肩膀和双腿。
云澈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他手腕一抖,长针精准地刺入阿猛胸口掌印旁的一处穴位,并非直刺,而是以一种极富韵律感的方式,轻轻捻动。针尖传来的反馈,是一种滞涩与阴寒。
随后,他又取出数根毫针,快如闪电般刺入阿猛心口、腋下、手臂几处关键穴位,布下一个小巧的针阵,暂时护住其心脉,延缓那阴寒掌毒的扩散。
做完这一切,他才用那根三棱针,在阿猛胸口一处暗紫色的血管上,极其小心地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
没有涌出鲜红的血液,而是渗出了几滴粘稠、颜色发黑、并且散发着更浓烈腐败腥气的毒血!
云澈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棉布接住毒血,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除了血腥和腐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某种阴湿地穴中生长的“腐骨草”与几种罕见矿物毒素混合的气息。
他心中猛地一沉。
“腐骨掌……”他抬起头,看向萧逸,声音因喉咙不适依旧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是经过改良的变种。掌力中混合了特制的腐毒,不仅侵蚀血肉,更能缓慢坏死者经脉,最终令人骨骼酥脆,脏器衰竭而亡。中者三日之内,若不得解,神仙难救。”
“腐骨掌?”萧逸瞳孔微缩,这个词带着一种久远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血腥气息。他盯着云澈,“你能确定?”
“确定。”云澈指着那几滴毒血,“此毒性状,与古籍中记载的‘腐骨草’之毒有七分相似,但更为阴损霸道,应是融入了现代生物毒素技术,加快了发作速度和毒性。”他看向阿猛肩膀上那泛着紫黑色的枪伤,“恐怕子弹上也淬了类似的毒,内外交攻。”
房间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江湖寻仇,对方手段之狠辣诡异,远超寻常。
“能救吗?”萧逸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住云澈。
云澈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旁阿鬼准备好的简易工作台前,上面摆放着他清单上要求的部分药材。他快速检视着,脑中飞速回忆着《云门医典》中关于化解此类阴毒掌力的记载,并结合此世能找到的药材,构思着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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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时间配药。他中毒已深,常规解毒剂无效。”云澈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动手,将几种药材按照特定比例混合,研磨成粉,“我先以金针渡穴,逼出部分表层毒血,再以药膏外敷,内服汤剂,三者齐下,或可一搏。但能否根除,还需看他自身意志,以及后续能否找到配置此毒的确切成分,对症调整。”
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外表格格不入的沉稳与权威。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怯懦的练习生林浩,而是前世那个能定人生死的神医云澈。
萧逸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神深邃。他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挥了挥手,让周围的手下退开一些,给予云澈足够的空间。
云澈专注于手中的工作。研磨药材,调和药性,以自身那微弱的气息为引,尝试激发药材中的精华。他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喉间的刺痛也因精神高度集中而被暂时忽略。
准备好外敷的药膏和内服的药粉后,他再次走到阿猛床前,重新施针。这一次,他的手法更为大胆,银针刺入的穴位也更为凶险,试图以针气引导,将更深处的毒素逼向体表。阿猛在昏迷中发出更加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按着他的两个壮汉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制住。
随着云澈的施针,阿猛胸口那青黑色的掌印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但边缘开始渗出更多粘稠的黑血,腥臭扑鼻。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云澈将最后一点墨绿色的、散发着奇异清苦气味的药膏仔细敷在阿猛的掌印和枪伤处,并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又让人撬开阿猛的牙关,将调和好的药粉灌下去之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一直站在他身后沉默观察的萧逸,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手掌有力而稳定,带着温热的体温。
云澈稳住了身形,轻轻挣脱开他的手,声音因疲惫和喉咙伤痛而更加沙哑:“暂时……控制住了。十二个时辰内是关键,需要有人时刻观察,若高热不退,或掌印颜色继续扩散,立刻叫我。”
萧逸看着阿猛胸口那虽然依旧可怕、但似乎停止了扩散的掌印,又看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倒下,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水的少年,墨黑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接替照顾阿猛。
“送他回去休息。”萧逸对阿鬼吩咐道,目光却依旧落在云澈身上。
在云澈跟着阿鬼转身,即将走出房间时,萧逸低沉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重的意味:
“赵坤……”
云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手下,什么时候网罗了这种能人?”萧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杀意。
云澈心中了然。赵坤,那个在鸿门宴上揭穿他“前世”身份的对头。看来,这场争斗,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和……诡异。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迈步,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地方。
夜色更深。云澈坐在回程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疲惫地闭上眼。
腐骨掌……改良变种……赵坤……
这个现代都市的江湖,水果然很深。而他,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旋涡的中心。
他轻轻咳了一声,喉间依旧刺痛。
医者的路,从来都不平坦。而这一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疾病,还有人心,与隐藏在暗处的、更为致命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