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哨声比第一天更急，像鞭子一样抽在凌晨四点半的寂静里。苏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肌肉的酸痛还没散去，每动一下都像在拆生锈的零件。
“今天换项目！”赵磊站在训练馆中央，手里捏着计时表，“1500米，五组，每组休息不超过一分钟。最后一组掉出4分30秒的，加练3000米变速跑。”
苏凡的心脏猛地一沉。1500米属于中长跑，拼的是耐力和节奏，而这正是他的短板。昨天的一万六千米已经榨干了他大半体力，现在要连跑五组，每组间隔不到一分钟，简直是要把人拆了重组。
第一组起步，苏凡尽量跟着大部队的节奏。林浩跑在中间位置，步频稳定得像节拍器，呼吸声均匀得几乎听不见。苏凡的呼吸却很快乱了，跑到800米时，就被前面的人拉开了近十米的距离。
“调整呼吸！两步一吸，两步一呼！”赵磊的吼声从跑道边传来，“别用嘴喘气，用鼻子！”
苏凡照做，试图稳住节奏，但肺部的灼痛感越来越强，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第一组成绩出来，4分42秒，在所有人里排倒数第二。
“太差了！”赵磊把成绩表拍在他面前，“省队的短跑不是光练一百米，耐力是基础！连1500米都跑不下来，还想冲10秒70？”
第二组，苏凡咬着牙提速，成绩提到4分38秒，依旧垫底。第三组4分39秒，第四组4分40秒……到第五组时，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冲过终点线时，几乎是直接瘫倒在跑道上。
“4分35秒。”赵磊报出成绩，语气里没什么波澜，“比昨天强点，但还是不够。”
上午的技术训练换成了负重跑。队员们穿着十公斤的沙背心，在跑道上重复着起跑、加速、冲刺的动作，张指导拿着摄像机，一帧帧抠细节。
“苏凡，你的前脚掌落地角度还是不对！”张指导把画面暂停在起跑瞬间，“看到没？ heel（脚跟）先碰地了，这会浪费001秒的蹬地时间！”
苏凡盯着屏幕，心里有些烦躁。他练了无数次前脚掌落地，可一加上负重，动作就会变形。沙背心压得他肩膀生疼，每一次起跑都像是背着块石头在冲。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苏凡拖着灌铅的腿走向宿舍，路过操场时，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在慢跑。是队里的老队员王鹏，据说以前是练中长跑的，后来转了短跑，成绩一直不温不火。
“还练呢？”王鹏停下来，递给他一瓶水，“第一天的魔鬼训练，感觉怎么样？”
苏凡接过水，喝了一大口，苦笑道：“快死了。尤其是1500米，差点没跑下来。”
王鹏笑了笑，指了指远处正在做放松训练的队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1500米能跑那么快？”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其实啊，咱们省队一组，真正从小练短跑的没几个。赵磊以前是练跳远的，林浩是练三级跳的，还有几个，跟我一样，是从中长跑转过来的。”
苏凡愣住了：“啊？中长跑转短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鹏靠着栏杆，看着夕阳把跑道染成金色，“中长跑练出来的耐力和节奏，是短跑运动员最缺的。你看林浩，他1500米能跑进4分10秒，所以他的后程从来不掉速；赵磊跳远出身，爆发力强，起跑能稳定在012秒。咱们省队的理念就是，先练基础，再拼专项。”
苏凡看着远处的林浩，对方正在做拉伸，动作舒展得像只猎豹。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成绩总卡在10秒80——他的训练太“纯”了，只盯着一百米练，却忽略了耐力、节奏这些基础。周教练的笔记本里写过“短跑是全身的艺术”，以前他不懂，现在才隐约摸到点门道。
“所以，这1500米训练，不是折磨人？”苏凡喃喃道。
“是折磨，也是打磨。”王鹏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能轻松跑进4分30秒，再回头跑一百米，就知道不一样了。耐力上来了，后程的爆发力才能稳住，不然跑到80米就没劲了，再强的步频步幅也没用。”
苏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磨破的茧子。他想起张指导说的“用巧劲”，想起王鹏说的“基础”，突然觉得那卡在10秒80的成绩，像层窗户纸，或许捅破的关键，就在这看似无关的1500米里。
“谢了，鹏哥。”苏凡站起身，往训练馆走去。他想再练几组提踵，把张指导说的落地角度纠正过来。
王鹏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继续慢跑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跑道上，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点倔强，也带着点破茧的决心。
魔鬼训练的第二天，苏凡好像明白了一点——真正的短跑，从来不是只往前冲，而是先学会怎么跑得更稳、更久，再去追求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