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金令握着方向盘，严格对照卷宗里监控记录的行驶轨迹，一路驶出金坝县城，沿着国道往三岔河方向开去。
这车的手感竟出奇的好，几乎和新车没两样，想来是申孝辛当初花了不少心思翻新重装。祝金令心里暗叹，自己今天怕是真捡到了个“宝贝”。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副驾驶座，恍惚间，仿佛看见徐立丽就坐在那里——一身王菊的装扮，眉眼间带着几分局促与惶恐，就那么局促地挨着驾驶位。
监控明确显示，申孝辛出城时副驾驶是空的。
祝金令眯起眼，结合卷宗里的证词细节，迅速做出判断：申孝辛定是把徐立丽藏在了后座，刻意避开沿途监控的拍摄角度，掩人耳目。
车子稳稳停在了当晚罗鸿停车的精确位置。
祝金令推开车门，脚步飞快地朝着三岔河积沙口望去。
虽说从天生桥到三国田工厂这段路，理论上都能瞥见命案那晚冲天的火光，但唯独这里的地势最高，且无遮挡物，是最佳的观测点。
就是有人在这儿看见了积沙口的火光，亲眼撞见罗鸿焚烧王菊的尸体。
申孝辛本是要送假扮王菊的徐立丽去铜街，半路上见色起意才惹出祸端。可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天生桥？
这个疑问像根尖刺，扎在祝金令心头——恐怕，只有申孝辛本人才能给出精准答案。
祝金令弯腰坐进后排座位，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按照刑侦还原的流程推演当时的场景。他假想申孝辛和徐立丽坐在前排，正因为申孝辛的无理要求争得面红耳赤，车厢里的空气都弥漫着火药味。
说不定还没到铜街，申孝辛就在半路和徐立丽爆发了激烈争执，气急败坏地靠边停车，两人的冲突瞬间升级为肢体对抗。
祝金令猛地睁开眼，身子往前探，伸手在驾驶位的储物格、座椅缝隙里摸索起来——按照暴力犯罪的常规逻辑，凶手作案时，大概率会在随手可及的位置放置凶器。
副驾驶那边一目了然，能称得上“武器”的，怕是只有几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驾驶位上的申孝辛，手里定然握着什么硬物，不然怎会轻易制服正值壮年、拼命挣扎的徐立丽？
祝金令的思绪继续沿着刑侦逻辑推演：徐立丽被逼到绝境，再也忍不下去，情急之下大声喊出自己是罗鸿的女朋友，想用这个身份压制申孝辛，逼他住手。
他索性挪到驾驶位坐下，完全代入申孝辛的视角——若是自己听到这话，定会大吃一惊，紧接着便会生出巨大的疑惑：既然是罗鸿的女人，为什么要假扮成王菊？这背后必然藏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太不合常理了！
祝金令想到这儿，后背莫名泛起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前天晚上申孝辛约见自己时，那家伙分明还在撒谎。
从申孝辛在省城对罗鸿的那副强硬态度来看，徐立丽的话非但没吓住他，反而像一剂催化剂，彻底刺激了他骨子里的暴戾与贪婪——拿捏住罗鸿的女人，可比单纯的见色起意更有价值。
祝金令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深挖：申孝辛当时怕是觉得更兴奋了吧？这是徐立丽万万没料到的，搬出罗鸿的名号，竟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将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深渊。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突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郊外的寂静，祝金令吓得浑身一激灵，脑袋“咚”地一声撞在车顶，原本紧绷的思绪瞬间被打乱，心跳乱得不成章法。
这个声音让他想到了徐立丽可能被什么东西打到的头部。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雪涵”两个字，瞬间抚平了他心底的焦躁。
“我在天生桥呢，马上就回去。”祝金令对着电话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疲惫，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安心。
张雪涵在那头没多问一句案情，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祝金令握着手机，心里瞬间透亮——雪涵此刻定是明白了，自己执意要买这辆车，根本不是为了代步，而是为了在这辆“案发现场延伸载体”上，找到被所有人忽略的关键线索。
他抬眼看向副驾驶，又扫过后排座位，语气凝重地喃喃自语：“徐立丽，罗鸿没告诉你他杀人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在三岔河焚尸的？”
那种情况下，罗鸿绝不可能对徐立丽吐露半句真相，除非徐立丽从一开始，就是这场凶杀案的知情者。
可无论从案件的起因还是结果反推，只有一种解释最符合刑侦逻辑——是徐立丽把申孝辛引到了三岔河，甚至有可能是在申孝辛的暴力威逼下，她不得已泄露了罗鸿焚尸的计划，这才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祝金令不再犹豫，发动车子，先开去了申孝辛当初洗车的那家店。最后才掉头返回二手车行。
停车后，他坐在车里，心里翻涌着案件推演的亢奋与对未婚妻的愧疚，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平静。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对着老板故作平静地说：“老板，麻烦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我现在转账付钱。”
“您的夫人已经付过啦。”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语气里满是艳羡，“您爱人刚才趁你试车的功夫，就把钱转过来了，还特意交代我，等你回来别跟你提钱的事。”
祝金令猛地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张雪涵。他心头一热，一股酸涩的愧疚瞬间涌上眼眶。
她贤惠到这个地步，自己这个做未丈夫的，实在是太失职了。
张雪涵见状，连忙举起食指抵在唇边，对着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眉眼间藏着几分狡黠与心疼。
祝金令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满心都是对她的亏欠。这份不动声色的理解与支持，他这辈子都要加倍偿还。
“老板您真是好福气啊，娶到这么个知书达理又体贴的好老婆！”
二手车行老板投来羡慕的目光，忍不住夸赞道。
“谢谢老板。那这车我就开走了，祝您生意兴隆。”
祝金令挺直脊背，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朗声说道。
“高兴吧？”张雪涵背着双手，故意扭了扭腰肢，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皮，“你去把油加满，今天想开多久就开多久，我在家里给你炖了汤，等你回来喝。”
祝金令立刻双脚并拢，对着老婆大人敬了个标准的礼，大声应道：“遵命！”
车子缓缓驶出二手车行，祝金令直奔加油站。
他心里清楚，这辆车沾着人命，带着一种洗不掉的血腥味，张雪涵不是不介意，只是选择了尊重他的职责——她还没做好准备，接纳它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也罢，她有自己心爱的车，以后出行也方便。
车子停在加油站加油时，祝金令才猛地一拍脑袋——自己答应了雪涵，要去省城看婚纱的！
他望着油表缓缓上升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雪涵，谢谢你。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