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金坝县城的街巷上。祝金令搀着一身寒气,带着张雪涵回了他在县城的小家。
“你是不是早料到自己总受伤,才特意挑了离县医院这么近的房子?”
张雪涵扶着带了六分醉意的祝金令在沙发上坐定,目光扫过这间小客厅——偌大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旧沙发、一台落了层薄灰的液晶电视,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散落一地的线路板硌到她的脚踝,她弯腰踢开那块碍事的东西,转头看向瘫在沙发上的男人,忍不住撅起嘴,眼底漾着点无奈的嗔怪。她转身找了扫把,默默扫起地来。
“我是想着,以后结了婚,离医院近、离幼儿园也近,方便。”祝金令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目光黏在她忙碌的背影上,声音带着酒后的喑哑,“总不能等你怀了孕,才手忙脚乱地琢磨这些事吧?”铜街到县医院那十几里路,真要遇上急事,能急死人。
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来。
这个点?祝金令眯着眼摸出手机,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王团。
当他看清屏幕上那串没存备注的号码时,酒意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瞬间散了个干净——这是项标的号码!
那家伙还没消气?真打算撕破脸来硬的?祝金令冷笑一声,奉陪到底。
他捏着手机,既不接也不挂,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张雪涵扫到沙发边,瞥见他这副模样,女人的直觉瞬间绷紧——这电话,要么是铁文萍,要么,就是和案子脱不了干系的人。
铃声固执地响了半分钟,终于歇了。可还没等祝金令松口气,第二通电话又追着打了进来,像是催命的鼓点。
张雪涵握着扫把柄,脚步放得极轻,慢慢挪到沙发旁。她看他迟迟不动,索性伸手拿起手机,没看来电显示,就温声问候:“喂,您好?”
电话那头的项标听到女声,明显顿了一下,语气里透着点郁气——祝金令这是故意晾着他,还是真醉得不省人事了?
“您好,请问祝金令在吗?”
项标的声音裹着层试探,像是怕惊着什么。
张雪涵一听这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转头看向祝金令。祝金令正蹙着眉,眼底满是烦躁,仿佛在懊恼自己方才的迟疑。项标到底想干什么?
他冲张雪涵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挂断。
“他喝醉了,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张雪涵往后退了两步,刻意和祝金令拉开距离,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
“我是项标。”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老同学说两句话。既然他醉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我知道王良辉在哪里。”
话音落,电话直接被掐断,不给张雪涵半点追问的机会。
“王良辉”三个字像颗炸雷,在祝金令耳边轰然炸开。他瞬间弹坐起来,酒意全消,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脊背挺得笔直。
项标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要打回去吗?”张雪涵看着他骤然紧绷的神情,指尖已经悬在了回拨键上,声音里藏着一丝紧张。
“不用。”祝金令喉结滚了滚,压下心底的波澜,“你打给王团,约他来家里坐坐。”既然打定主意装醉,那就索性装到底,项标的账,明天再算。
“他连订婚酒都没来喝,要打你自己打。”
雪涵别过脸,语气里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她心里清楚,王团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这份尴尬,本该由祝金令亲自去化解。铁文萍那天也没露面,摆明了是站在王团那边。
“那算了,改天直接去他家里赔罪。”
祝金令缓缓起身,伸手拿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是项标真的改了主意,还是自己从头到尾,都猜错了他的心思?
张雪涵刚转过身,准备继续打扫,祝金令的手机又一次尖叫起来。她握着扫把的手猛地一抖,心底涌上一股不安——这通接着一通的电话,难道真的是非去不可吗?
祝金令以为又是项标不死心,低头扫了一眼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裹着一层戒备:“喂,您好?请问找谁?”
“老同学,我是申孝辛。”
短短七个字,像一道光刺破了祝金令心底的阴霾。他猛地攥紧手机,眼睛里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他等这个电话,等了太久了!
“老申?”
祝金令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却又强压着几分谨慎,生怕自己听错了。
“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却笃定。
得到确切的答复,祝金令心里的疑云却没散——申孝辛怎么会有他的手机号?难道是项标给他的?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
“我有两句话想和你说,谈谈我没有杀人的事情。”
申孝辛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怕他挂掉电话,一句话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堵得祝金令再无拒绝的余地。
“你现在在哪里?”
祝金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激动已经被冷静取代,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我现在在家里,你在哪里?我去找你。”申孝辛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慌乱。祝金令听着,反倒更笃定了几分——还是自己去他家里更安全。“你在家等我,十分钟到。”
张雪涵看着他挂断电话,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
“是申孝辛?”她站在洗手间门外,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双手死死攥着扫把柄,指节都泛了白,“我也要去。”
不行,万一这是项标和申孝辛联手设下的奸计怎么办?她不能让祝金令一个人去冒险。
祝金令没说话,只是拉开门,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外走。
张雪涵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演练了无数遍应对突发状况的办法。她以为祝金令是要带她一起去见申孝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谁知道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县公安局报警中心的门口。
“令队?”
值班的林哥看到他,连忙站起身打招呼,目光在他和张雪涵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林哥,这是我未婚妻张雪涵。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她没地方去,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祝金令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张雪涵,语气放柔了几分,眼底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雪涵,我马上就回来,你乖乖在这里坐着,别打扰林哥工作。”
“哎哟,恭喜恭喜!”林哥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摆手,“令队你放心,新娘放在我这儿,绝对安全。你只管去办案,这儿有我呢!”
张雪涵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祝金令眼底的担忧和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对着林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轻声开口:“林哥您好,我叫张雪涵,是祝金令的未婚妻。”
“好说,好说!”
林哥乐呵呵地应着,又朝祝金令挤了挤眼睛。
祝金令看懂了他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张雪涵一眼,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快得像是一阵风。他钻进车里,发动引擎,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直奔申孝辛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