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嘶吼着破开夜风,项标一脚油门将车速飙到百码,车轮碾过铜街的石板路,溅起一串细碎的石子,不过眨眼工夫,车影就窜出了街口。
后视镜里,那辆盯梢的车果然跟了上来。项标眯起眼,认出开车的是李明刚,不是之前那个行事硬挺的黄文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想追我?
行,今儿就陪你玩玩,看看谁先把命丢在这盘山路上。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在岔路口拐了个急弯,放着平坦的新路不走,一头扎进了坑洼颠簸的老路。
身后的李明刚见状,眉头瞬间拧紧。
项标这小子是发现自己了,故意选难走的路甩人!他咬咬牙,跟着猛打方向追了上去,可刚拐进村路,车身就被坑洼颠得东倒西歪,车速硬生生降了下来。等他磕磕绊绊地冲上新路时,前方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项标的影子?
就在他懊恼地捶了下方向盘时,眼角余光瞥见路边停着的那辆车——项标正倚在车门上,指尖夹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戏谑,像针一样扎人。
不等李明刚反应过来,项标已经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擦着他的车头冲了过去,又一头扎回了刚才那条村路。
刺耳的喇叭声“嘀——”地划破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是在喊:就你这破车技,也配追老子?
李明刚气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指节震得生疼。难怪铁文萍非要换人来盯项标,这小子对乡镇村寨的路况熟得像自家后院,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赢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再追下去,只会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第一要务是防他出境,与其在山路上耗着,不如去国门守株待兔。
后视镜里,那辆烦人的车终于没再跟来。
项标这才松了油门,车速缓缓降下来,最后干脆停在路边,熄了火。
夜风裹着山野的凉意吹进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腥气。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烦躁地敲着方向盘,心里乱成一团麻。
让申孝辛认罪?简直比登天还难。
以项标对申孝辛的理解,想从他嘴里抠出一个字,比撬保险柜还费劲。
把王良辉推出去顶罪?不行。他早就跟万金锋咬实了,杀徐立丽的人就是申孝辛,万金锋那头不拿到申孝辛的认罪口供,绝不会善罢甘休。
跑又跑不掉,招又想不出,难不成真要把命赔进去?
项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节泛白。就在这时,一个名字猛地窜进脑海——祝金令。
他猛地坐直身子,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祝金令!这盘棋里,祝金令才是对方的主帅啊!想让申孝辛开口,突破口就在祝金令身上。
心头的阴霾散了大半,项标重新发动车子,慢悠悠地朝着国门的方向开去。他特意把车速压得极低,甚至时不时停在路边歇一会儿——他要让警察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份“全程被监视”的记录,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国门街的风带着边境特有的干燥与粗粝,卷着沙尘刮过脸颊,生疼。李明刚靠在车边,指尖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已经等了足足四个小时,脊背都僵了。
夕阳西斜,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一片昏黄时,那辆熟悉的车影终于缓缓出现在视野里。
这里的口岸还在建设中,一条新修的柏油大道直通边境线,路面还泛着新铺沥青的味道。大道两旁,木头搭的铺子歪歪扭扭地立着,门板上积满了灰尘,缝隙里塞着干枯的野草。
海关的安检大门还搭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钢筋裸露在外,像狰狞的骨架。
没有正式的岗亭,只有边防连队的士兵背着枪,在临时搭起的哨卡上来回踱步,军靴踩在沙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有每逢周六,这条街才会活过来。
木头铺子的门板被卸下,摊贩们扛着货物抢占位置,酸木瓜的酸香、烤豆腐的焦香混着、狗肉汤锅的腥香、水果的甜香飘满整条街,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能飘出半条街。
可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整条街静得可怕,风刮过空荡荡的铺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被人遗忘的废墟。
李明刚的车停在那面斑驳的城墙下,墙皮剥落处露出青灰色的砖石,墙上刻着的“大中华民国”五个大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在夕阳下泛着一层陈旧的、苍凉的光。
“今儿天气倒是不错。”
车门“咔嗒”一声打开,项标走了过来,双手插在裤兜里,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李明刚脸上扫来扫去,试图从他紧绷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
李明刚懒得跟他绕弯子,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锐利如刀,开门见山:“我查过了,你办过护照,也出过境。怎么,这是又想跑出去躲清静?”
项标抬头瞥了眼城墙上的字,又看向远处正在施工的口岸大门,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其实那边和这边都一个样,只要有钱,哪里都好玩。”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说起来,我挺想找个外国老婆的。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
说话间,他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是李明刚?黄文庆行事直来直去,反而好对付,李明刚看着就深沉,怕是没那么容易糊弄。
李明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倒是挺开放。我看你不是想找老婆,是在对面认识不少走私的人吧?”
项标皱了皱眉,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嗤笑一声:“我就说你们刑警大队管得宽,交警的事儿要管,海关的事儿也要插一脚,累不累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六月中旬缉私办抓了不少跑黑车的,都是帮人带货的。”李明刚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笃定,“你是黑车老大,这些事儿,你会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项标挺起胸膛,语气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得意,“那些人是我举报的!坏了我们跑私家车的规矩,活该被抓!”
他说着,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雾缭绕中,语气越发嚣张:“我说你们天天跟着我跑车,不如干脆来跟我混算了。只要勤快,一天赚个千八百块,不比你们拿死工资强?”
他吐了个烟圈,故意提起祝金令,语气里满是嘲讽:“就拿祝金令来说吧,穷鬼一个,干了几年交警又转刑警,到现在连辆小车都买不起,图什么啊?”
“你这种人,只会投机取巧,走旁门左道。”李明刚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十足的鄙夷,“祝金令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你心里清楚。你不过是嫉妒他比你干净,比你活得坦荡!”
项标被戳中心事,脸色微微一变,却很快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掏出手机,对着李明刚和身后的城墙晃了晃:“哈哈哈哈,既然来都来了,我给你拍张照吧。”他调整着角度,把李明刚和那行“大中华民国”的字框进镜头,语气戏谑,“站好,别乱动,留个纪念。”
李明刚看着他手机屏幕里的画面,眼神沉了沉,忽然也笑了,伸手摸出自己的手机:“谢了,我也给你拍一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