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项标和申孝辛在县城路口分道扬镳。
告别申孝辛后,他径直往围心花园走——新车特意停在这儿,本是为了迷惑铁文萍,没成想那个女人鼻子比狗还灵,还是能摸到他的踪迹。
他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就有个声音敲在车窗上:“师傅,包车去铜街,多少钱?”
生意送上门了。项标回头打量,来人看着面生,一口本地话倒是地道得很。他报了价:“七十。”
那人没还价,径直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来。
项标扫了眼后视镜,瞥见不远处树荫下停着的那辆熟悉的车——铁文萍果然还跟着。他冷笑一声,跟着就跟着,老子今天多跑几趟,让你跟着兜圈子!他摸出烟盒,递了支烟给乘客,打火发动了车子。
“兄弟看着面生,是刚从外省回来吧?”
项标握着方向盘,自来熟地搭话。跑黑车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和陌生人套近乎。
“好眼力。”乘客笑了笑,语气听着透着几分老练,“刚回来,赶着回家办点事。”
“留个联系方式呗?”项标趁热打铁,脸上堆着殷勤的笑,“以后想出门,随时找我。什么车都能给你调,保证全城最低价。”这是他的生意经,凡是生面孔,总要想方设法留住,也是他比其他黑车司机赚得多的门道。
“呵呵,不用了。”乘客摆摆手,语气淡得没一丝波澜,“我就坐这一趟。”
碰了个软钉子,项标心里有点沮丧,又不死心地追问:“那您去铜街哪儿?”
“铜街街上。
铜街镇上的?
项标心里犯嘀咕,他跑这条线这么久,镇上的人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该有个眼熟,这人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正琢磨着,副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开口,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项标,是你吧?”
项标的手猛地一顿,方向盘差点跑偏,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
“我刚从省城下来的。”那人往椅背上一靠,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碴子,直直扎进人心里,“万金锋拖我给你带句话。”
万金锋!
这三个字像块石头狠狠砸进项标心里,他浑身一僵,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傻了。
“万金锋问你,熊凯是谁?”那人字字清晰,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往项标心窝里戳,“为什么罗鸿要杀熊凯?三条人命都扣在罗鸿头上,你是不是想祸水东引,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落,那人身上的气场骤然翻涌,明明是坐在副驾,却像一座沉甸甸的山压了过来——他根本不是什么乘客,是来兴师问罪的!
“您这话从哪儿说起?”项标语速飞快,指尖攥得发白,心脏砰砰直跳,完全没料到万金锋会突然派人来。看来罗鸿认罪的事,万金锋怕是已经通过他家里人知道了。他强装镇定,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根本没机会接近罗鸿,我还想问问锋哥,罗鸿亲口承认杀了熊凯,是不是他的意思呢?”
他瞥了眼对方,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藏着几分试探:“兄弟,你也是跑私家车的?”
冷笑两声,项标心里明镜似的——省城那帮黑车司机,哪有这股子慑人的气场?能悄无声息派人过来,万金锋这手段,真是神出鬼没,比罗鸿那个傻子强了百倍。
麻烦大了!
“不该问的别问。”
那人冷冷打断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肯透露,眼神里的寒意能把人冻僵。
“是是是。”
项标连忙放低姿态,腰杆都下意识地塌了几分,语气里满是示弱。他心里门儿清,这人要么是省城来的狠角色,要么就是金坝县本人,万金锋这一手玩得真绝,就算铁文萍在后面跟着,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你敢杀人吗?”那人忽然抛出一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项标的眼底,“还是说,你已经杀了人?”
项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万金锋这是已经怀疑他了!
不妙,太不妙了。他和万金锋约定,动手干掉申孝辛灭口,可照现在这情形,等他真动了手,万金锋怕是会反手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锋哥的意思,不是让杀害徐立丽的真凶消失吗?”
他转了转眼珠,急忙把话头往万金锋身上引,试图巧妙地把自己摘出去。
“哼。”那人一声冷哼,带着浓浓的不屑,“锋哥从没说过这种话项标,老大们的意思是,罗鸿认罪了,申孝辛也得认罪。罗鸿不是替死鬼,他只杀了王菊,罪有应得。”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压迫感更重了,眼神里满是警告:“你想让罗鸿扛下三条人命,真当我们是傻子?”
“申孝辛杀了徐立丽,只要他肯认罪,”那人缓缓道,一字一句都像在给项标下套,“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你们金坝县的私家车跑省城,我们以后绝不打压。”
轰——
项标脑子里一声炸响,脚下猛地踩下油门,车速瞬间飙升。他万万没想到,万金锋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一家独大,而是要试探他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万金锋故意让罗鸿认罪,不是想出卖罗鸿,是想看罗鸿讲不讲江湖道义。既然罗鸿宁愿认罪也不出卖他们,那万金锋自然要给罗鸿讨回公道。
玩大了!
项标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先摸清万金锋的底细再和他谈判,现在好了,惹火上身,骑虎难下!
“你想杀了申孝辛也可以,”那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威胁,“到时候你来认罪就行了。”
项标的心跳和车速一样,越来越快,快得快要冲破胸膛。他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只觉得自己像一辆失控的车,越跑越快,不知道会在哪个路段彻底翻车。
“明白,我会想办法叫申孝辛去自首的。”
项标咬着牙应下,心里却把万金锋骂了千百遍。该死,申孝辛现在根本不可能去自首!他已经洗清嫌疑,而且他根本没有直接杀徐立丽。之前的所有谋划布局,全被万金锋搅了个稀烂!
要是申孝辛死了,万金锋绝对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
一子错,满盘皆输!
“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人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更让人毛骨悚然,“所以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这个案子送命,你懂的吧。”
项标缓缓松开油门,车速慢慢降了下来。他看着前方蜿蜒的公路,只觉得自己前有铁文萍堵截,后有万金锋紧逼,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连一丝退路都没有。
“我不知道熊凯是谁,但如果申孝辛想去自首,请他一并认下熊凯的死。”那人淡淡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大家都不用找替死鬼,水落石出,皆大欢喜。”
项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连声应道:“还是锋哥想得周到,想得周到。”
到了铜街,项标看着乘客推门下了车,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项标坐在车里,没有熄火,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发动机嗡嗡作响,像是他此刻焦躁不安的心跳。他甚至已经挂好了挡,随时准备一脚油门冲出去,逃向国门方向,逃出境去。
好不容易甩掉祝金令,平白无故又冒出万金锋和铁文萍两座大山。难道自己这回,真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这样想着,项标猛地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国门的方向疯狂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