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林薇薇在律师的陪同下，签了协议。
她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放弃抚养权，拿钱走人。
签字时，她的手在抖。
笔尖划在纸上，像划在自己心上。
“予安……”她最后看向顾晏舟，“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吗？”
顾晏舟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可以。但不要告诉他你要走。”
“我不会说。”林薇薇的声音很轻，“就说……妈妈要出差，很久很久。”
他们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予安今天状态很好，穿了一件新衣服，看见林薇薇，开心地跑过来：“妈妈！”
林薇薇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抱了很久，久到予安觉得奇怪：“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薇薇松开他，强颜欢笑，“妈妈就是……太想你了。”
“我也想妈妈。”予安认真地说，“妈妈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林薇薇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予安，妈妈要……出差了。去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啊？”予安的小脸垮下来，“要去多久？”
“不知道。”林薇薇摸摸他的头，“所以你要乖乖听爸爸的话，好好养病，按时吃药，知道吗？”
“知道了。”予安扁着嘴，“那妈妈会给我打电话吗？”
“会。”林薇薇点头，“每天都会。”
他们在咖啡馆坐了一个小时。林薇薇一直看着予安，像要把他刻进心里。她陪他吃蛋糕，陪他画画，陪他说笑。
时间到了。
“予安，”林薇薇最后说，“妈妈要走了。”
“这么快？”予安舍不得。
“嗯。”林薇薇又抱了抱他，“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妈妈。”
林薇薇站起来，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没有回头，快步走出咖啡馆。
外面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顾晏舟等在门口，看见她出来，递给她一张支票。
“这是协议里的一半。”他说，“另一半等手续办完，会打到你的账户。”
林薇薇接过支票，看都没看，直接塞进包里。
她抬头看着顾晏舟，眼神复杂：“你赢了，顾晏舟。”
“没有赢家。”顾晏舟摇头，“只有两败俱伤。”
“是吗？”林薇薇笑了，笑容很苦涩，“可我觉得你赢了。你得到了儿子，摆脱了我，还……”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还让沈清悦帮你找了律师。她对你可真好啊，即使离婚了，还念旧情。”
顾晏舟没说话。
“可惜啊，”林薇薇继续说，“你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现在有了新生活，有了新男友——我听说了，是个建筑师，对她很好。”
顾晏舟的手微微攥紧。
“顾晏舟，”林薇薇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将孤独终老。”
顾晏舟抬眼。
“因为你不会爱人。”林薇薇说，“你只会伤害爱你的人。沈清悦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你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觉得别人应该理解你，应该迁就你。”
她后退一步，像在看一个可怜人：“所以，你注定孤独。”
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渐行渐远。
顾晏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他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林薇薇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他心里最深处。
你不会爱人。
你将孤独终老。
咖啡馆的门开了，予安跑出来：“爸爸！”
顾晏舟回过神，蹲下身：“嗯？”
“妈妈走了。”予安眼睛红红的，“她说会给我打电话。”
“嗯，会的。”顾晏舟抱起他，“回家吧。”
“爸爸，”予安搂着他的脖子，“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了吗？”
顾晏舟心里一痛：“怕吗？”
予安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怕。有爸爸在。”
顾晏舟抱紧他：“对，有爸爸在。”
那天晚上，顾晏舟失眠了。
他坐在予安床边，看着孩子熟睡的脸。予安睡得很安稳，小手抓着被子，嘴角还带着笑。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
无知，也是一种福气。
顾晏舟轻轻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走到客厅。
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以前沈清悦在的时候，这里总是很温馨。有花香，有饭菜香，有她的笑声。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林薇薇说得对，他可能真的不会爱人。
他爱沈清悦，却因为懦弱和优柔寡断伤害了她。他应该早点告诉她林薇薇和予安的事，应该早点做决定，应该……保护好她。
但他没有。
他以为自己在负责任，以为自己在照顾所有人，结果谁都照顾不好。
予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喃喃地喊了声“爸爸”。
顾晏舟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孩子脸上。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予安的脸。
“对不起，儿子。”他轻声说，“爸爸可能真的……不太会当爸爸。”
但我会学。
学着爱你，学着照顾你，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
即使孤独，即使艰难。
手机亮了，是律师发来的消息：「顾先生，手续都办好了。明天可以来取文件。」
他回复：「好的，谢谢。」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
他的故事，写满了失去和遗憾。
但至少，还有予安。
还有责任，还有需要他照顾的人。
这就够了。
孤独就孤独吧。
如果这是代价，他认了。
至少，他保住了儿子，给了孩子一个相对安稳的未来。
至于爱情……
顾晏舟看向远方。
沈清悦现在应该很幸福吧。有了新男友，有了新生活，有了……爱她的人。
那就好。
他真心希望她幸福。
即使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他。
“爸爸。”予安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喊。
“爸爸在。”顾晏舟回到床边，“睡吧，爸爸在这儿。”
予安抓住他的手，很快又睡着了。
顾晏舟就那样坐着，让予安抓着他的手，一夜没睡。
天亮时，他轻轻抽出手，去厨房做早餐。
很简单——牛奶，面包，煎蛋。
他不太会做饭，但可以学。
为了予安，他什么都可以学。
予安醒来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孩子很惊喜：“爸爸做的？”
“嗯，尝尝看。”
予安咬了一口煎蛋，皱起小眉头：“有点咸……”
“是吗？”顾晏舟也尝了一口，确实咸了，“对不起，爸爸下次改进。”
“没关系。”予安大口吃起来，“爸爸做的都好吃。”
顾晏舟心里一暖。
也许，他不是一无所有。
至少，还有予安。
至少，还有机会，学着去爱，学着去当一个好父亲。
吃完早餐，他送予安去医院做最后一次检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那出院后，就能跟爸爸住在一起了吗？”予安期待地问。
“能。”顾晏舟点头，“爸爸已经把儿童房准备好了。”
“耶！”
看着予安开心的样子，顾晏舟也笑了。
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至少，是发自内心的。
也许林薇薇说得对，他可能真的不会爱人。
但他可以学。
从爱予安开始，从学着当一个好父亲开始。
一步一步来。
即使孤独，即使艰难。
但他会走下去。
为了予安，也为了自己。
总有一天，他会学会爱人，学会被爱。
即使那一天来得有点晚。
但总会来的。
就像天总会亮，雪总会化，春天总会来。
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