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摸着炮的手一顿,刚抬起头,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是徐震。
他喘着粗气,一到跟前就立正。
“团座!城北……城北发现个地方,象是集中营!里面关了不少人,看样子……是咱们红军的弟兄!”
徐震这一声“团座”,让旁边的马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在徐震和陈锋身上来回扫视。
陈锋心里一沉,捏了捏眉心,对徐震道:“你马上去找丁伟和谢宝财,让他们带人先过去看看,安顿一下。我随后就到。”
“中!”徐震领命,转身跑了。
陈锋这才扭头看向马六。
“电台修好了,能联系上主力部队吗?”
马六脸上的喜色淡了些,叹了口气:“不容易。听风说,咱们缺一本豪密密码本。撤退的时候,为了保险,密码本董军团长亲自带着。”
“没有主密码本,联系不上军团长。不过,听风和军团长之间还有一套应急连络的备用密码,需要用一本《三民主义》做密钥。”
‘《三民主义》?这玩意现在哪都有。’
陈锋微微颔首。“老曾!”
曾春鉴走过来,扶了扶眼镜。
“你带几个人,跟马六大哥一起,去城里找一本《三民主义》!”
“好!”曾春鉴点头,带着马六转身就走。
处理完这事,陈锋的目光落在那几箱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上。
“把那些烟土都搬出来,等明天当众烧毁坏!”
“啊?!”一个原桂系老兵从弹药箱里抬起头,“团长!这玩意在桂军那边,比大洋还硬!是能当军饷发的硬通货!留着,咱们能跟他们换不少好东西!”
陈锋的脸冷了下来。“换东西?!桂军的士兵也是中国军人!这玩意儿流出去,害的还是咱们自家的人。不行!”
他语气斩钉截铁,周围的战士们也都跟着点头。
可就在士兵们准备搬箱子的时候,陈锋又开口了。
“等等,你说这玩意在这能当钱用?拿一块过来我看看。”
一个士兵递上一块烟土。陈锋接过来,撕开油纸,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戳了戳,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行了,都搬走,找个开阔地方,要当众烧了。”他把烟土扔回箱子,拍了拍手,“哦对了,去个人,把唐韶华给我找来。其他人,继续找炮弹!”
没一会,仓库外传来李云龙的大嗓门。
“炮!俺听说有炮!快让俺老李瞅瞅!”
话音未落,李云龙已经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唐韶华,和怕吃亏跟过来的孔捷。
李云龙一眼就看到了那门施耐德山炮,露着后槽牙,三步并作两步,整个人都要扑上去了,两只手上去就乱摸。
“我的乖乖!这是啥啊!大宝贝啊!好东西!好东西啊!”
“炮弹!炮弹找到啦!”终于,一个士兵在角落的草鞋堆底下,翻出了几个全是法文的木箱。
一清点,所有人都傻眼了。
“三十发……就他娘的三十发?”李云龙的脸当场就拉成了长白山。
唐韶华这时候才有机会检查起炮身和驻退机。他抚摸着,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专业。
“这炮是好东西。”他开口,声音必平时高亢,“1919式75毫米山炮,两人就能拆卸搬走,射程九千米,专门为山地作战设计的。”
他顿了顿,撩了撩头发。“恩!它会在这里,原因不外乎两个。第一,这炮身有刚保养过的油迹,广西这地方潮,不勤保养就得锈。炮膛里还有火药味,刚用过。应该是前两天炮击红军主力,打完就拉回来保养了。”
唐韶华说起这些,眼睛里闪着光,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矫情少爷样。
“那就归你了。”陈锋看着他,大手一划拉。“照顾好它!”
“啥?”唐韶华一愣。“你就这么放心?”
李云龙眼珠子一转,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到唐韶华身边,哥俩好地拍着他肩膀。“哎呀,唐老弟!你看,咱们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以后你这炮指哪,俺老李就打哪!你看……”
陈锋没理会那边的活宝,他想起了魏震的私产。
正好,老蔫儿带着几个战士回来了。
“老蔫儿,”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带人跟我去一趟魏震家。”
陈锋路上问了一个被押往牢房的俘虏,拍马带着人就奔了过去。
进了宅子,陈锋逛了一圈。
“老蔫儿,按咱们在黄四郎家的规矩办。”
“啊?”老蔫儿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哦!掘地三尺!”
“对,掘地三尺!”
安排完一切,陈锋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又朝城北奔去。
还没到地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药水味和腐烂臭味就混杂着钻进鼻孔。
所谓战俘营,不过是一个破败的大院,地上铺着潮湿的稻草,几百名身穿破烂红军军服的战士或躺或坐,挤在里面。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灰败的死气。
许多人的伤口只是用破布草草包扎,脓血浸透了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肿胀。空气里,呻吟声此起彼伏,却又显得那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这里不是战俘营,是等死坑。
陈锋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他看到了丁伟,正指挥着战士们给伤员分水。谢宝财象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咆哮。
“动!你再给老子动一下试试!耶嘿!你个短命鬼,老子救你,你还躲!”
一个战士大腿中了一枪,伤口已经溃烂,却死死按住谢宝财的手,虚弱地摇头。“给……给小嘎子用……他还年轻……”
“用你娘的头!”谢宝财眼睛通红,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吼道,“老子药多!多得用不完!你给老子躺好!”
吼完,他动作却轻柔无比。
到了另一边,两个伤员也死活不肯接受治疔,想把药留给别人。谢宝财劝说无果,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竟是红着眼,一人一个手刀,将两人砍晕过去,然后流着泪给他们处理伤口。
从石塘镇缴获的药品,加之过江时带来的云南白药,在这里像流水一样消耗。“百浪多息”,已经全部用完。
陈锋走过去,声音沙哑。
“怎么样?”
谢宝财抬起头,眼睛满是血丝,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了把汗。
“伤得最重的,根本挺不到这儿。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命硬的汉子。被拖得太久了,伤口都烂了。不过……”他喘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只要给老子足够的时间,熬过这几天,大部分都能活下来。想彻底好利索,能下地走路,起码……要十天!”
十天?
丁伟和谢宝财都看向陈锋,这个时间太长了。
敌人随时可能合围过来,在这里待十天,等于自杀。
陈锋抿着嘴,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片人间炼狱,看着那些在死亡在线挣扎的、鲜活的生命。
许久,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好。”
“你说这些弟兄需要十天,咱们就在这龙胜,休整十天!”
“谁来,老子就灭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