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遮住了,铅灰色的天空,压在龙胜县城上空。
魏震不死心,催马凑近了些,直到能看清城门口的一切。
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城门紧闭,门口简易工事里,守城的那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正对着他们。
城墙上,黑洞洞的枪口密密麻麻。三百多号警备大队的人,一个也没见到。
城头上忽然探出一个略显大了些的脑袋,脸上褶子堆在一起,歪着嘴,龇着牙,让人看到想揍他。
“魏团长!来喝茶吗?你还真是好命!老子茶刚泡好!”
李云龙提着个茶壶,晃了晃,茶水在壶里打着旋儿。
魏震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三百多警备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端了?就算是猪也得抓一会儿吧!
他身后的副官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团……团座,是……是那伙人,他们……他们把咱们的老窝给端了!”
人心,瞬间就散了。
“嗡嗡!”
士兵们侧头凑近,肩头相抵,嘴巴翕动。
前有坚城难入,后有追兵将至。
“团座……咱们……咱们被包饺子了……”副官声音都在发颤,“您快拿主意啊!”
魏震手心全是汗,一拽缰绳。‘对!我还有最后一个指望。’
“撤!向马堤方向撤!”他咬着后槽牙,“龙胜的民团在那里驻扎!”
马堤方向,前段时间为了防堵红军,民团在那里修了工事。只要能冲到那里,就还有一线生机!
五百多人,掉头就跑。哪还有什么队形,只顾着拼命向前,只想着能多活一口气。
身后沉闷的马蹄声如影随形。
陈锋带着三百骑兵,不紧不慢地吊在他们屁股后面。枪声零星响起,每一声都有一个桂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快!快!前面就是上栾山了!”魏震给自己,也给士兵鼓气,“进了山,骑兵就追不上了!”
黑黢黢的山林入口就在眼前,魏震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不知道山上林子里也有人在等他。
“等他们再近点!”孔捷趴在掩体后,压低了声音,“都别着急,听我命令!”
桂军的残兵们终于冲到山脚下,刚松口气。
“打!”
孔捷一声令下,战士们同时开火。几十挺捷克式机枪构成的火网瞬间泼洒而下,子弹像割麦子一样,将冲在最前面的桂军士兵成片扫倒。
这一下,比之前丁伟的埋伏还狠。
“隐蔽!有埋伏!”魏震声嘶力竭。可是没有用,距离太近了,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
他只觉得耳朵边全是惨叫和子弹的尖啸,扭头一看,身边的人倒下了一大片,只剩下不到五十号人,还个个带伤。
战栗从小腿甩到了心脏。完了,全完了。怎么跟师长覃联芳交代?
可随即血涌上头。他可以死,但必须把这伙人的消息带出去!
“散开跑!都给老子散开跑!”魏震眼睛血红,“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告诉颜仁毅,这伙赤匪,是硬茬子!”
几十个残兵如梦方醒,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砰!”
可他们刚散开,就有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天空。
正在狂奔的副官,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栽倒在地。
“砰!”又是一枪。
另一个方向的士兵应声而倒。
老蔫儿趴在山坡上,一个一个点名。
他有一枪打空了,稍微有点急,但马上调整了呼吸,再次瞄准,击发。一个企图躲在树后的身影软软地滑倒。
陈锋默默点头。‘这小子的枪法,怕是比自己还准了。’
枪声不断响起,每一次都带走一个生命。
魏震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手下倒在血泊里,嘴唇都咬出血了。
他猛地勒住马,调转方向,一个人,一匹马,面对着陈锋和他身后黑压压的骑兵队。
“对面的!”他张牙舞爪地大吼,拔出手枪对着天空乱射,“老子输了!但是我不服!你要带卵就跟老子单挑!”
陈锋骑马缓缓上前,眼神失焦。“好久没有听过这种要求了。成全你!”
魏震一愣,随即狂喜,扔掉没了子弹的手枪,撕开军服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准备用拳头和牙齿,跟这个毁了他一切的敌人同归于尽。
陈锋却拨转马头,慢悠悠地往回走,只留下一句话。
“记得把马牵回来,那可是百色马。”
一个战士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团长,你不是要跟他单挑吗?”
陈锋笑骂道:“什么话?明明是他要单挑咱们所有人,老子同意了!少废话,干活!记得把马牵回来!”
“哦!”
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摩拳擦掌,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一拥而上。
“打赖死!你们不讲武德……”
魏震的叫骂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拳打脚踢和枪托砸肉的闷响中。
……
龙胜县城里,战斗早已结束。
李云龙带人化妆成本地人,混进城,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控制了全城。
警备队反抗激烈的都被当场打死,剩下的二百六十多人,连同几个桂军伤员,全成了俘虏。己方只有几十个战士受了点轻伤。
赵德发没管那些俘虏,他一进城就直奔军需仓库。当仓库大门打开,看到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物资时,他那张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夭寿哦……发了!发了!”
他一头扎进仓库,一会儿摸摸这箱子弹,一会儿抱抱那袋玉米粉,嘴里念叨个不停。
陈锋一进城,清单就报了过来。!
机枪弹,六万发!
两挺马克沁重机枪,10挺捷克式。
德国造和广西兵工厂仿制的七九式步枪,加起来有四百多支。
几十箱广西自制的手榴弹,威力不大,但量管够。
信号弹六十发,四千元桂币银元卷。
五十袋玉米粉、上千双草鞋、一百双布鞋,以及几百套灰蓝色的土布制服。
还有一箱奎宁、五箱阿司匹林、碘酒、绷带等一大批急需药品。
“团长!快来看看!我们在仓库找到了啥!”曾春鉴牵着陈锋的马就往军需库跑。
陈锋眉头一挑,“怎么了这是!老曾,别着急!”
跟着曾进了仓库,只见仓库里,一群人正围在一起。
“这是……”陈锋走近一看,瞳孔也微微一缩。
那是一门炮。粗短炮管,液压驻退复进机,可拆卸轮架。
“施耐德1919式75毫米山炮!”
陈锋颤斗着抚摸过炮身,声音都在发飘,“这法国货!他们竟然藏着这种好东西!这可是能拆卸驮运的山炮,射程能达到九千米!
“快去!找找炮弹!看看有多少炮弹!”曾春鉴嗓子都劈了。
就在众人围着大炮你摸一下,我摸一把的时候,一个去找炮弹的士兵,从旁边木箱里掏出一块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这是啥?”一个士兵从草鞋堆里掏出一块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曾春鉴拿过来闻了闻,脸色一变:“鸦片!特级土烟!”
陈锋闻言,目光也扫了过去,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想说什么,仓库里突然跑进来个人。
是马六,脸上褶子聚在一起,龇着牙乐。
“陈团长!”马六声音高亢,“电台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