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富贵这一声嘶吼,把周围三十多个狗腿子吓得一哆嗦。
他任由骼膊上血流如注,手死死抠着伤口,剧痛让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妈的!你们想不想活命?”他赤红着眼睛,从牙齿缝里一个一个地崩字,“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众狗腿茫然的摇头!
“刚才陈锋的叛军突袭县城,咱们弟兄和他们血拼了一场,奈何敌人火力猛,人数太多,咱们只能跑出城求援!”他压着嗓子低吼。
众狗腿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猛地转身,朝着永安县城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弟兄们!顶不住了!撤啊!”
喊完,他捂着骼膊,踉跟跄跄地朝东边那条逼近的火龙迎了上去。
狗腿们全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瘦猴脑子转得最快,拉了机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肩膀。
手抖了两下。
“操!”他忽然抓住还在发愣的大疤瘌,压着嗓子吼:“我下不去手!快!给老子来一下!擦伤就行!”
大疤瘌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瘦猴已经把他的枪口拽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肩膀。
“你他娘的!”大疤瘌闭着眼,扣动了扳机。
“砰!”
“唔!”瘦猴捂着嘴将惨叫压在喉咙里,“丢你老母!你个憨货!”瘦猴疼得满地打滚。
根本不是擦伤,子弹整个穿了过去,疼得他差点昏死过去。
大疤瘌把自己的腿伸了过去,脸上肌肉抽搐:“给老子也来一下!”
瘦猴一咬牙,捡起枪对着大疤瘌的小腿就是一枪。
“砰!”
两人一瘸一拐,学着汪富贵的样子,朝永安县方向放了一枪,追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尤豫。一时间,枪声闷哼声响成一片。这群狗腿,一个个挂着彩,哭爹喊娘地跟在汪富贵屁股后面,还不忘回头朝县城胡乱开几枪。
东边官道上,湘军16师师长章亮基正骑在马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声,眉头紧锁。
“师座,人不多,好象是溃兵。”92团团长胡光启凑过来说道。
章亮基“恩”了一声,一挥手,一队士兵立刻冲了出去,很快就把汪富贵这伙三十多号“残兵”给围了。
汪富贵一见正主过来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长官!长官救命啊!我们是永安县保安团的!”
“陈锋!是陈锋的叛军!他们……他们趁着天黑摸进城!直接杀到了县长家!宫县长他……他为国尽忠了!”
他指着身后那帮狗腿,“我们弟兄拼死抵抗,才逃出来!长官!他们人多,有好几千人!”
章亮基皱着眉头,扫过他们还在流血的伤口。他妈的,这个陈锋这么大胆子?
他正思索间,东城门方向,突然冲出了一支队伍!
火把晃动,人数不少,全部荷枪实弹。
“师座!永安县有人冲出来了!”96 团团长欧阳霆放下放远镜,和章亮基汇报。
“看来!陈锋还真是胆大包天!”章亮基举起望远镜。“欧阳霆!”
“到!”欧阳霆一挺腰板。“师座,您吩咐!”
“你们96团负责正面佯攻,我带46旅从东门进攻。”
“是!”欧阳霆敬了一个军礼,马上开始安排人手。“96团,全体都有,跟我上!”
密集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空。
从东门追出来的桂军先遣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弹雨打得人仰马翻。
“丢那妈!有埋伏!”带队的桂军连长趴在地上,对着后面嘶吼,“去个人报告韦师长!敌人没跑远!就在城外!其馀人跟我干他娘的!”
一时间,永安县城外,两支本该是“友军”的队伍,隔着几百米的黑暗,打得不可开交。
汪富贵趴在地上,眼珠子提溜乱转。‘嘿嘿!赌赢了。接下来,只需要找机会跑了!’
“啊!那个谁啊!保安团的!你们带路,带我们绕去东门!”章亮基的声音将汪富贵重新拉回了地狱。
与此同时,石塘镇。
莫德宏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他带着130团的主力,从凤凰渡火急火燎地往回赶,在路上就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被烧得一片血红。
等他快马加鞭回到营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冲天的火光从军需仓库的方向升起,热浪滚滚而来,舔舐着他的脸庞。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一下一下抽在他心上。他的心在突突。
整个仓库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别说救火,人连靠近都做不到。
“我……我……我操你……”莫德宏嘴唇哆嗦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团座!团座!”一个士兵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团座!您看!这里有东西!”另一个士兵在仓库外围的一根木桩上,发现了一张被剌刀钉着的纸条。
莫德宏一把抢了过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笔锋张扬,力透纸背:
“夜已深露已重,莫相送。”
莫德宏脸涨成猪肝色,死死攥着那张纸条,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双眼血红,象是要吃人的野兽。
“给我追!”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沿着马蹄印和车辙印!给老子追!老子要把他们剁碎了!”
月光照在石塘去往全州方向的官道上。
三百馀骑兵不紧不慢地晃悠着。
除了王金生,他们已经换上了清一色的原厂毛瑟24式步枪。
这是桂军44师准备给自家骑兵营换装的宝贝,三百支,不多不少,现在全便宜了陈锋。
可队伍里,却不见了徐震的运输车队和韦彪的那帮乡党。
陈锋骑在马上,从怀里掏出那块银质怀表,“啪嗒”一声打开。
指针,稳稳地指向凌晨两点。
他摩挲着表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130团那帮蠢货,应该快追上来了吧。不知道莫德宏会不会看到我留下的纸条。’
他合上怀表,清澈的男中音传到每一个骑兵的耳朵里。
“传令,全军加速!”
“目标,全州!”
“驾!”
三百名骑兵同时一夹马腹,战马嘶鸣,沉闷的马蹄声汇成一股洪流,朝着夜幕深处的全州县城,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