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镇外,夜幕四合,月光清洒。
曾春鉴抬起手腕,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怀表。指针已经划过了凌晨三点。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褶子更深了。按照陈锋的计划,他们本该汇合后在三点整发动攻击。可陈锋,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人呢?”孔捷压低了声音,语速略显急促,“按说早该到了。”
“老曾,这……这陈疯子不会出啥事了吧?”李云龙也凑了过来。
丁伟没说话,眼睛却不断地瞟向大路。
士兵们蜷缩在临时挖好的掩体里,一声不吭。不远处,唐韶华的炮兵营已经把二十门迫击炮架设完毕,炮口斜指着县城方向。
万事俱备。
曾春鉴的脸绷着,这支靠着威逼利诱和血腥手段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队伍,就象一盘散沙。唯一的黏合剂就是陈锋。要是他出了岔子,这三千多人立马就得分崩离析,到时候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先乱了。
就在这时,远处通往石塘镇的官道上,三点绿光有节奏地闪了三下。
是手电筒的信号!
“来了!”李云龙一拍大腿。孔捷转了一下烟杆,别进了腰里。丁伟深呼了一口气。
很快,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陈锋带着三百骑兵卷着一身寒气冲了过来。
“你小子,跑哪儿野去了?”李云龙迎上去就想捶他一拳。
“没事吧?”曾春鉴走过来,声音沙哑。
陈锋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士兵,拍了拍身上的灰,嘿嘿一笑,冲曾春鉴挤了挤眼。“出了点意外状况。”他压低声音,神秘地卖了个关子,“给130团那帮短命鬼,留了份大礼。”
众人心中纳闷,李云龙刚想追问,却被陈锋挥手阻止了。
“准备吧。”陈锋的声音恢复了冷冽,“目标全州。记住,只打二十分钟,打完就撤!”
他转身走向炮兵阵地,唐韶华正站在一门迫击炮旁,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
“唐营长,”陈锋笑眯眯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开工了。”
唐韶华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看向远处全州城的方向,那里现在是湘军的驻地。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
“陈……陈团长,”他声音干涩,“全州城防坚固,咱们这点炮弹……怕是……”
“谁让你攻城了?”陈锋打断他,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让人先上去勾个欠,等碉堡和机枪响了!你和老蔫儿配合把它们都炸了就行。”他声音压的更低“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谁知道炮弹是谁打的?”
“撮巴子!(骗子!)”唐韶华脸上那便秘的表情更浓重了。
陈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本应放大的瞳孔缩的极小。
顺手帮唐韶华整理了一下领口。“还是说,唐营长想留着这些炮弹,等章师长来了,送给他当见面礼?”
唐韶华浑身一激灵,冷汗顺着额角就下来了。他想起了被自己亲手打死的刘建功。退路,早就没了。
“我……我明白了!”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着字,“都愣着干什么!准备!”
随着一声令下,人都动了起来。
城内,湘军第16师47旅93团团长唐肃,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剧烈的爆炸声惊醒。他光着脚跳下床,窗户纸都被震得哗哗作响。
“他妈的!哪儿打炮?”
没等他穿好裤子,西南方向就乱成了一锅粥,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混在一起。
“团座!不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用炮把咱们得机枪阵地和碉堡都炸了!不少敌人都冲到城下了!”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什么?”唐肃提上裤子就往外走。
“哒哒哒哒哒!”重机枪的沉闷响声一直没停过。
“夭寿哦!做生不做死啊!(太浪费了!)”赵德发苦着脸按住马克沁的扳机,压的城墙上的守军抬不起头。
重火力掩护下,李云龙和孔捷带着人,猫着腰冲到城墙下几十米的地方,根本不往上攻,掏出手榴弹,拧开盖子数上两秒,铆足了劲往城墙上扔。
“轰!轰!轰!”
一排手榴弹在城头炸开,守军被炸得鬼哭狼嚎。
扔完一轮,李云龙他们就跟兔子似的,扭头就跑,气得城上的守军哇哇大叫。
这种无赖的打法,虽然看着猥琐,但效果出奇的好。短短十几分钟,93团伤亡惨重。
来回几次拉扯,93团的防线几度濒临崩溃。唐肃只能一遍遍地向章亮基发电求援,电报里的措辞一次比一次紧急,声称自己遭到了数千叛军主力的猛烈围攻,全州即将失守。
与此同时,永安县城外。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章亮基的眼睛熬得通红。他感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对面这伙“叛军”的火力猛,打得也凶,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打了这么久,对方象是无穷无尽一样,自己这边两个团压上去,竟然啃不下来。
章亮基正疑惑间,一个参谋拿着刚收到的电报跑了过来:“师座!急电!陈锋主力正在猛攻全州!”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跟老子在这里打生打死一晚上的是谁?
“他妈的,停火,停止进攻!”
另一头,桂军43师师长韦云淞也快疯了。情报里说陈锋只有千把人,可眼前的敌人从西门打到东门,兵力雄厚,火力强悍,让他感觉自己象是在跟一个整编师在打。尤其是东门方向的敌人,攻势尤其猛烈,他好几次都以为城门都要失守了。
对方一停火,他拿着望远镜走上了城门楼子。
火光中,他清楚地看到,对面阵地上,一个穿着湘军军官服的,也正举着望远镜朝他这边看。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
章亮基的脑子一片空白。
韦云淞手里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丢那妈!”韦云淞指着对面的湘军阵地,声音凄厉,“章亮基!是你个龟孙!”
“韦云淞?”章亮基浑身冰冷,他感觉自己象个天大的傻子。
被人当猴耍了!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头嘶吼。“那个保安团的汪富贵呢?给老子把他找来!”
亲兵们找了一圈,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那三十多个挂了彩的保安团狗腿子,此刻也全傻了眼,一个个面如土色。他们的队长,在两边打得最凶的时候,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妈的!”章亮基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手枪,“把这帮狗东西全给老子毙了!”
枪声响起,三十多条人命瞬间烟消云散。
“这个汪富贵,一定是陈锋的死间!”章亮基咬着牙,血从牙缝里渗出来。他对着通信兵咆哮。“马上给唐肃回电!稳住阵脚!我们马上就到!全军集合!火速驰援全州!”
韦云淞也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明白,自己是被耍了。被害死了这么多兄弟,不亲手给陈锋几枪难解他心头之恨。
两支刚刚还在打生打死的“友军”,合兵一处,顾不上清点伤亡,象两头发了疯的野兽,朝着全州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