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县长死的时候,眼球几乎要努出眼框。
他不是没想过死,可他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惨。捅他的人,脸上都蒙着黑布,但那几条熟悉的身影,他到死都认得。
一脚踹开房门,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汪富贵。
一言不发,下手最黑,刀子直接捅进他肚子的,是跟了汪富贵五年的“瘦猴”。
那个块头最大,把他按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的,是保安团里出了名能吃的“大疤瘌”。
院子里枪声乱成一锅粥,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陈长官有令!清算恶霸,为民除害!”
宫县长喉咙里嗬嗬作响,血沫子混着不成调的音节往外冒。他想不明白,汪富贵这条他养的狗,怎么敢的?
汪富贵拔出刀,在宫县长的丝绸马褂上擦了擦,压着嗓子吩咐。“兄弟们,来吧。一人一刀!谁也别手软!”
三十多个蒙面人,排着队,沉默地走上前。
刀子捅进去,拔出来。
捅进去,再拔出来。
宫县长身上的窟窿越来越多,热气混着血腥味散开,最后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后院,三姨太馀霜死死捂住眼睛,整个身子撅着,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嘴里碎碎念叨:“我啥也没看到……我啥也没看到……”
一个保安团丁扯下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又去摸她耳朵上的金坠子。
馀霜一动不敢动,任由摆布。
汪富贵拎着还在滴血的刀走过来,蹲下身,声音居然带了点温和:“馀霜妹子,哥放你一马。”
馀霜浑身一颤,以为自己躲过一劫,露出一个哭中带笑的怪异表情。“谢谢汪哥……”
汪富贵站起身,眼睛弯成了月牙。等馀霜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才抬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馀霜栽倒在地。
“下辈子,哥给你当牛做马。”汪富贵拉了一下枪栓,滚烫的弹壳跳出来,掉在血泊里。
“把姓宫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门口!尸体上刻字——‘通风报信,死!’”
“点火!烧干净点!”
冲天的火光,把永安县的夜空照得一片血红。八里外,两支正在急行军的队伍同时看到了这股不正常的亮光。
桂军43师的师长韦云淞一把抢过望远镜,脸色铁青:“是永安县城!全速前进!”
另一个方向,湘军16师的师长章亮基也下了同样的命令。两支大军像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朝着燃烧的县城疯狂扑来。
……
午夜,石塘县外的一处密林里。
陈锋看了眼怀表上的指针,快十二点了。
他身边,是徐震、韦彪,还有三百名精锐的骑兵。马嘴里都塞着布,人衔枚,马裹蹄,安静得象一片鬼影。
“计划都清楚了?”陈锋的声音压得很低。
几个小时前,在古岭头,他已经把整个“调虎离山”的计划跟丁伟他们交代得一清二楚。
“团长,这得跑断腿啊。”徐震搓着手,脸上有点发白,但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反而透着一股子认真。他现在负责带着几十辆板车跟在骑兵后面,准备装运物资。不打仗,只干活,这活儿他拿手。
“想吃肉,就得舍得跑。”陈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趟活儿干好了,谁看见你都会让你三份。”
韦彪在一旁擦着他的柴刀,闻言咧嘴一笑:“丢那妈!跑几步路算个卵!只要能搞到东西,跑死都值!”
陈锋的计划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很粗暴。
他把部队一分为二。
曾春鉴带着丁伟、孔捷、李云龙,包括赵德发的重机枪连和唐韶华的炮兵营,去猛攻凤凰渡。
凤凰渡,是桂军43师127团的驻地,团长萧兆鹏出了名的谨慎。
陈锋的要求是,佯攻,但要打出强渡决战的气势。炮弹、机枪子弹,都不要省。
而凤凰渡的西南方,就是石塘镇。那里驻扎着桂军44师的130团,团长莫德宏。这个团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红五师打残过,新补充的兵员多,战斗力远不如前。
一旦凤凰渡打响,130团必定会倾巢而出前往支持。
到那时,石塘镇就是一座不设防的仓库。
陈锋亲自带着骑兵和徐震的临时运输队,要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座仓库搬空。
“最关键的一点,”陈锋的目光转向韦彪,“丁伟他们,在凤凰渡只能打半个小时。半小时一到,不管战况如何,都会立刻脱离战斗,全速绕道,进攻全州县城!”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它不仅能调动敌人,还能让自己的主力跳出湘桂两军即将形成的包围圈。
整个计划,就象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不能错。
凤凰渡口。
夜色被炮火撕开。
“轰!轰!轰!”
唐韶华的炮兵营打得很阔绰,八门82迫击炮不要钱似的把炮弹砸向对岸的127团阵地。
李云龙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吼:“给老子打!真他娘的过瘾!”
赵德发的重机枪连更是把八挺马克沁打得极其富有节奏。密集的火舌交织成一张死亡大网,压得对岸的桂军抬不起头。
曾春鉴趴在临时挖的掩体后,半截金丝眼镜在火光中一闪一闪。他没看对岸的阵地,反而盯着手里的怀表。
“二十分钟了。”他声音不大,但清淅地传到身边的丁伟和孔捷耳朵里,“让同志们准备,交叉掩护,分批后撤。”
“这就撤了?还没过瘾呢!”李云龙一脸不爽。
“执行命令。”曾春鉴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指挥着部队,打得有章有法。进攻时凶猛如虎,撤退时却象水银泻地,悄无声息。
撤退前,他还让士兵们把削尖的树枝插在阵地上,上面挂着军帽和破布。远远看去,就象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士兵。
不一会,枪炮声戛然而止。
凤凰渡对岸,127团团长萧兆鹏满头大汗,看着对面沉寂下去的阵地,不敢下令出击。那伙“赤匪”的火力太猛了,完全是中央军的配置,他怕有诈。
而此刻,石塘镇的130团团长莫德宏,正带着部队火急火燎地赶到凤凰渡。
他看到的是一片狼借的战场。
当他的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指着“敌军”阵地上那些一动不动的“哨兵”,“团座,都是假假的!那些所谓的“哨兵”,只是一根根插在地上的树枝。”
莫德宏一把推开侦察兵冲了过去。
寒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破布条,在月光下无力地摆动着。
莫德宏颤斗着手,一把扯下挂在树枝上的破军帽。帽子底下,夹着一张纸条。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夜深露重,莫送。”
他脖子上青筋暴露,脸红如火!
坏了,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