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吹得那面千疮百孔的红旗猎猎作响。
曾春鉴死死攥着谢宝财的骼膊,指节发白,象是在确认这不是梦。“谢屠夫……你还活着……“说到这脸色一变”你怎么穿着这身狗皮?你投敌了吗?!”
“嗨!团长,说来话长!”谢宝财抹了一把脸,也顾不上擦干眼泪和鼻涕,指着山下,“我没投敌!救我们的是陈锋团长!他原来是国军补充团的团长,因为反对何健的焦土政策,被除名暗杀,带着部队反了!队伍里不光有我,还有三十四师幸存的同志,其他方面军的同志!”
三十四师!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曾春鉴和所有幸存战士的心上。
“团长走吧!下山吧!”谢宝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曾春鉴沉默了。他看着山下那片已经被孔捷部队接管的桂军营地,看着那些穿着国军军服却在有条不紊打扫战场的士兵,脑子里一团乱麻。
可不管对方是谁,是他们救了十八团最后的种子。
“走,下山!”曾春鉴松开手,转身,他扛起了旗杆,像扛着一杆枪。
“走!都跟上!”
几十个残兵,互相搀扶着,跟着他们的团长,一步一步,走下这座埋葬了他们无数战友的山。
……
山下,桂军营地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
陈锋站在营地中央,丁伟、孔捷、徐震分列左右。看到曾春鉴带着人下来,陈锋整了整军帽,向前走了几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几十个衣衫褴缕、几乎不成人形的战士,看着曾春鉴扛着的红旗。
突然,陈锋猛地转身,面向自己身后已经列队完毕的士兵,发出一声怒吼:“全体都有!”
“唰!”
无论是原补充团的老兵,还是红军战士,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立正。
“向红三军团第六师十八团,敬礼!”
陈锋的声音穿透寒风。他率先抬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后,众人的手同时抬起。
这一刻,没有国军,没有红军,只有对英雄的敬意。
曾春鉴愣住了,他身后的几十个残兵也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阵,看着那一张张肃穆的脸,看着那如林般举起的手臂。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冲眼框。
曾春鉴放下旗杆,挺直了背,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回了一个军礼。
“安排人,上山,把咱们牺牲的同志,就地掩埋。”陈锋放下手,声音低沉,“谢宝财,带人给伤员处理伤口。”
“是!”谢宝财红着眼应道。
“赵德发!”
“到!”
“开饭!把咱们的牛肉罐头,猫耳朵,白米饭,都给老子抬上来!让十八团的弟兄们,吃顿饱的!”
“得嘞!”赵德发咧着嘴,转身就跑去安排。
很快,十几口大锅被架了起来,雪白的米饭冒着热气,大块的牛肉在锅里翻滚,浓郁的肉香瞬间压过了血腥味,飘满了整个营地。
经过包扎的十八团战士们看着那冒着油花的牛肉,看着那白得晃眼的米饭,一个个眼珠子都直了。他们已经多久没见过正经粮食了?上一次还是在过湘江前。今天,他们靠的就是那一把草籽。
小石头狠狠吞了口唾沫,不敢相信地捅了捅身边的人:“哥……那……那是肉吗?”
没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的喉结都在上下滚动。
“都愣着干什么?!”陈锋吼道,“开饭!”
一声令下,这些在鬼门关前打过滚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狼吞虎咽。有人吃着吃着,眼泪就混着饭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李云龙带着人,押着一百多个垂头丧气的桂军俘虏回来了。
他本来还想咋咋呼呼地眩耀自己一枪干掉了对方的团长,可一进营地,看到十八团战士们那副模样,再看看那面被曾春鉴插在地上的破旗,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曾春鉴面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烟,递了过去。这是他从那个桂军团长身上摸出来的。
曾春鉴看了他一眼,接过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败家子。”李云龙憋了半天,骂了一句,声音却有点哑,“1400多人的主力团,就剩下这么点人,你们是怎么打的仗?”
曾春鉴吐出一口浓烟,眼睛红了:“是啊,败家子。”
……
曾春鉴通过陈锋的介绍,认识到了这支部队的组成到底多么复杂,也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战利品很快被清点出来。
“团长,发财了!”老蔫儿拿着单子,一脸兴奋,“除了500多支步枪,还有两挺马克沁,一挺不认识的重机枪,二十挺捷克式,弹药少许!”
李云龙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老赵,两挺马克沁你带人接收,你的重火器连快名副其实了。”陈锋直接下令。
“哎!好!嘿嘿!”赵德发激动得脸通红。
“这挺重机枪……”陈锋摸着下巴,看向那挺造型奇特的重机枪。黄铜散热片,结构复杂,看上去就象个蒸汽时代的古董。
“团长,这玩意给我!”李云龙口水都快下来了,“俺老李还没玩过这种大家伙呢!”
“你?”陈锋斜了他一眼,“你认识这玩意吗?这叫圣艾蒂安1907,法国造的,可以装填8毫米勒贝尔穿甲弹!小鬼子的豆丁坦克,一打一个窟窿!”
李云龙不懂这个是啥枪,但是一听能打坦克,眼珠子都绿了。“嘿!那正好啊!俺老李就喜欢这种家伙事!老陈团长,这次俘虏可都是我抓的,跑多远的路啊!你下的令,咱可连夲儿都没打啊!”
“想要?”陈锋笑了。
“想!”
“大家都做出贡献了,你真想要,拿东西来换。”
李云龙一愣,眼珠子一转,从兜里掏出块金灿灿的怀表递给陈锋。
陈锋接过表,低垂着眼睑没说话。
李云龙看到陈锋这出,摘下帽子挠了挠头。一咬牙。“他娘的,警卫员,把老子那支宝贝水连珠拿来!”
陈锋接过枪,哗啦一下拉开了枪栓。膛线清淅,几乎没有用过。是莫辛纳甘1891/30 狙击步枪。。
“老李!枪不错!狙击镜呢?”
李云龙心理咯噔一下,生怕陈锋以为他独吞了啥镜子。“啊?啥狙击镜?真没有!在黄四郎那就只搜到了这支枪!”
看着李云龙那额角冒出的冷汗,陈锋点了点头。
“嘿嘿,陈团长,这枪可好了。这表也孝敬您。”李云龙一脸谄媚,“那挺法国炮……哦不,法国枪,就给俺老李壮壮门面呗?”
丁伟和孔捷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陈锋掂了掂手里的水连珠,又看了看那块金表,满意地点点头:“行吧,看在你老李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挺圣艾蒂安归你了。剩下的二十挺捷克式,你、老丁、老孔、徐震,一人五挺,自己去分。”
“得嘞!”李云龙屁颠屁颠地跑去摸他的新宝贝了。
陈锋转身,把那支水连珠递给了跟在身后的王金生:“老蔫儿,这枪给你,等有空我教教你,好好练。”没有瞄准镜,可难不倒老蔫儿。
王金生激动得手都在抖,这支枪一看就不一般。
陈锋又走到曾春鉴面前,把那块金怀表递了过去:“曾团长,这个你拿着,以后方便对时。”
“不,这太贵重了……”曾春鉴连忙推辞。
“拿着。军官人手一块,为了方便指挥。”陈锋不容置疑地塞到他手里,“打仗,时间就是命。”
曾春鉴握着怀表,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夜深了,几堆篝火在营地里噼啪作响。
陈锋、李云龙、丁伟、孔捷,还有曾春鉴,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手里都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
曾春鉴一直很沉默,只是低头喝汤。
“曾团长,在想什么?”陈锋主动开口。
曾春鉴放下碗,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有些茫然:“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湘江边上,咱们抬着印钞机,抬着缝纴机,抬着兵工厂的车床……为了那些坛坛罐罐,拖慢了整个部队的速度,多少同志就因为慢了那一步,就再也没过得去江。”
丁伟也叹了口气:“是啊,当时要是能轻装简行……”
“行了!别说了!”孔捷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陈锋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下:“过去的事,以后再说。先想想咱们自己怎么脱身。何健和白崇禧的人,现在估计已经把咱们当成眼中钉了。湘江渡口全被封锁,往西是白狗子的大部队,咱们这一千多人,就是个活靶子。”
李云龙把碗一摔,骂道:“怕个球!大不了跟他们干!对了,那一百多个桂军俘虏怎么办?这帮龟孙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万一跑了去报信,咱们就更麻烦了。难道说只能留着当苦力?“他舔了舔嘴唇,目泛凶光的看着陈锋”还是说老陈,你”
丁伟和孔捷都皱起了眉头,但没说话,眼下的处境,确实容不得半点仁慈。
陈锋听到“俘虏”两个字,脸上却露出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
他看着跳动的火光,悠悠地说道:“干什么?你想我杀了他们?”
没等李云龙回话。“他们,”陈锋指了指关押俘虏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咱们的援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