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三位纯粹叙旧,洪晓琳是不信的。
在自己接管渠道之前,也只有年会上才会有机会让他们说几句拍马屁的话,私下根本就没有私交可言。
这三个渠道商只和栾莱有旧,上次的饭局洪晓琳可没忘,这三人根本就是和栾莱串通一气的。
那么,难道他们是担心栾莱,特意组个局来商量找出栾莱的下落来?
这话,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信吧?这三人就差没把唯利是图四字写在自己脸上了。
利?
对了,他们唯利是图的尿性,肯定是无利不起早的。
可是现在名雅风雨飘摇,自己和钟朝柳摆明了马上就是海城商界的明日黄花,还有什么利可图?
海城是一座足够现实的城市,自己从不奢望能在这个地方谈什么交情故旧。
可是,他们如今却主动亲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洪晓琳看向窗外浦江璀璨的夜景,却一直在想窗内觥筹交错的暗流涌动。
——
钟朝柳打了个饱嗝。
吃撑着了。
他在海城就从来没这样狼吞虎咽吃过饭,因为海城讲究一个气质,而他刚才的吃相就很没气质。
海城饭局上的气质与修养,精髓就在于又贵又少。
可着劲儿浪费,才显派头。反正自己在这边应酬不断,钱没少花,但是却从没吃过一顿饱饭。
今天他也不想装什么贵气了,他只想吃饱。
可怜的钟总。
季灞茂看着钟朝柳那副饿鬼投胎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到底是南城来的土包子,上不了台面,全然没有我等贵族圈的仪态!
但他油光满面的脸上却写满了真诚:“钟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人是铁饭是钢,可千万别饿着。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季总太客气了。”钟朝柳微微一笑,“我吃得差不多了……”
季灞茂一听,估摸着可以入正题了。
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得仿佛死了亲爹:“钟总,不瞒您说,听到名雅出事的消息,我是既震惊,又痛心啊!”
谁知钟朝柳似乎压根没在听,举手喊了一声:“服务员,加菜。”
“好嘞!先生您要加什么?”
“野生大黄鱼再来两条,长江鲜蟹两份,佛跳墙四份,还有这个,这个……”
季灞茂看到钟朝柳大模大样加单的样子,他彻底震惊了!
山炮!你难道不知道这里很贵的吗?!
“季总,不好意思,我是真没吃饱,”钟朝柳歉然道,“若您觉得破费,这顿我钟某请了。”
“钟总见外了,哪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您只管点,咱们不能饿着肚子干事业。”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服务员,茅台再拿两瓶!对了,和刚才点的一起,打包,我带走。”
季灞茂傻眼了。
——
点完菜,钟朝柳这才回过头:“对了季总,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季灞茂此刻哪还想得起刚才说了什么?他已然忘词了!
奶奶的,钟朝柳咔咔一顿点,小十万就出去了啊!
“钟、钟总,”他磕巴道,“这么多……您吃得下吗?”
“哦,你说这个啊?”钟朝柳笑了笑,“现在确实有点撑了。不过想着回去还得熬夜,干脆打包个宵夜。”
你大爷的!连吃带拿,你礼貌吗?!
要不是想着还有正事,季灞茂真想当场翻脸,揪住钟朝柳给他两拳。
洪晓琳看到季灞茂的脸色,“噗嗤”就笑了。
惹得众人同时侧目看过来,钟朝柳却不以为意说道:“洪总这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晚上加班还能吃到漱石居的拿手菜,就忍不住欢喜。”洪晓琳莞尔一笑。
“何止?”钟朝柳却嗔怪道,“还有十年茅台呢。哎,我也没想到季总如此豪爽,真有些过意不去。”
“也是,季总有心了。”洪晓琳嫣然起身,对季灞茂盈盈一福,“谢季总款待!”
好家伙,这是压根没打算给这三位留面子!
——
话说回来,钟朝柳为何要给他们面子?
这些渠道商,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跟栾莱一起掏过他的米缸底?
再说,自己现在麻烦缠身,这三位却上赶子拉开主场的架势约自己前来,摆明了没安好心。
要是从前也就罢了,现在名雅横竖都要黄了,还有必要耐着性子和他们说车轱辘话吗?
季灞茂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坨屎,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先生,您要打包的餐食备好了。”服务生再次进来。
不愧是漱石居,连打包都用上了实木雕花食盒。
据说这一套盒子,就值近两千。
“好。”钟朝柳示意雷炮接过酒菜,回头对季灞茂客气一笑,“季总盛情,朝柳心领了。事务繁多,就不打扰三位雅兴,先走一步。”
那三人又是一愣。
什么?吃完拍拍屁股就走?
人情世故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钟朝柳三人起身的时候,莫兰碧和香池菁求助一般看着季灞茂。
只见季灞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末了跺跺脚才大喊了一声:“钟总,请留步!”
——
钟朝柳回头看向季灞茂。
一脸茫然问道:“季总,难道还有事?”
“钟总,这个,这个”季灞茂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挤出一点笑容,“您先坐,不着急,喝口茶再说也不迟。”
三人又重新落座。
“钟总,我老季明人不说暗话,名雅的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哦?”钟朝柳饶有兴致地扫了三人一眼,“不知三位有何高见?”
一旁静观的莫兰碧这才优雅地用纸巾拭了拭嘴角,接话道:“钟总,名雅接下来会如何,想必您比我们更清楚吧?”
钟朝柳收起笑容,却也没有隐瞒:“轻则停业整顿,罚款处分;重则……彻底玩完。”
“那钟总您舍得吗?您好不容易才将名雅做到今日规模”香池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钟朝柳,眸中盛满“担忧”。
都是戏精!
钟朝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三位哪是来安慰他的,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淡淡道:“多谢几位关心。名雅内部管理不善,我责无旁贷。眼下警方尚在调查,一切待结果出来再说。”
“还等什么结果呀!”季灞茂一拍大腿,声调拔高八度,“钟总,您其实比谁都明白,名雅翻不了身了!”
“季总的意思是?”钟朝柳抬眼,知道戏肉终于来了。
——
季灞茂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钟总,要我说,壮士断腕,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莫兰碧点点头:“季总说得对。要么,如果彻底关停,钟总你可就什么都没了。但是如果能转让出去,不仅名雅的传承断不了,跟着您吃饭的几千号员工也不至于生计没了着落。”
香池菁适时地给钟朝柳斟上茶,软糯糯地说:“钟总,你看我们都是带着诚意想要和您共渡难关的呢”
图穷匕见!钟朝柳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名雅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结业?他十年心血付诸东流,不甘心。转让?谁会在这种风口浪尖接盘?就算有,价格也必定会压到地板价。
他看着眼前这三位热心肠,心里冷笑连连。
“看来是三位对名雅有意了。”钟朝柳不紧不慢说道,“就是不知道几位能给钟某什么条件?”
——
“五千万。”季灞茂说道。
“洪总,我们走。”钟朝柳毫不犹豫再次起身。
他妈的,先不说名雅医美的品牌、客户、技术底子这些无形资产,单凭海城市中心一整栋的名雅大厦,估值怕是都能超过10亿!
五千万!这不是地板价,是他妈的地狱价啊!
真让他全部亏光倒也没事,但要是贱卖出去,他绝对受不了一点!
这三人,是打劫来了!
“钟总,你先别着急啊!”季灞茂一看钟朝柳又要走,赶紧再次出声挽留,接着还对其余两人打了个眼色。
香池菁赶紧挽住了钟朝柳的胳膊,有意无意往自己那两坨硅胶上蹭:“钟总,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小妹还想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呢。”
“季灞茂。”钟朝柳烦了,一字一顿说道,“名雅是垮了,但是我钟朝柳还在,要跟我谈生意,没关系,但是要想趁火打劫”
——
他没再说下去。雷炮适时踏前一步,警告意味极浓地扫了三人一眼。
三人俱是一凛。
“钟总,是小弟不懂事,”季灞茂这才讪讪笑道,“方才……是开玩笑,玩笑罢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