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亲友的欢呼和祝福中交换戒指。
他们的眼中有星光,心中有山海,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
不久之后,他们就搬入了新家。
厂里分配的两室一厅。
他们把墙面刷白,贴上了喜字。
他们一起去购买了些桌子,柜子,箱子等,但是预算有限,又请了木匠来打了一张床。
他们磨合着彼此的生活习惯,她嫌弃他睡觉打呼噜,他笑她睡觉会抢被子。
直到新生命的降生。
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新生命不仅带来了幸福,也带来了争吵。
生活的压力,孩子的叛逆,父母的衰老。
但时间也让他们也学会了相互支撑。
孩子工作了,离开了家。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但多了几分安静和沉淀。
父母辈的离世让他们更深刻地理解了生命和陪伴的意义。
他们也搬到了城市中生活。
一瞬间他们已经是最长的一辈了。
随着他们的衰老,病痛也接踵而至。
由于都是纺织厂的,他们的呼吸系统开始恶化,听力也开始逐渐下降。
他们不想让儿子担心,所以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
她看着窗台上的花,那是去年老陈从花市给她带回来的。
他说花像她。
卧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接着是沉重的翻身声。她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
“醒了吗?”
她温和的问道。
陈志远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走过去,熟练地将他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上两个枕头。然后拿起温水和毛巾,给他擦脸。
他曾那么英俊,而现在被病痛折磨的已经不成人样了。
中风后的他,不仅翻身起身困难,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曾经那么的风光又要强。
厂里的先进年年拿,一只手能拎起百来斤的零件,说话声如洪钟。
就算是退休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修灯泡,修水管,扛米扛油,无所不能。
早餐是一碗白粥。
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勺一勺的吹凉,然后触碰嘴唇,才敢喂入他的口中。
粥有时候从嘴边流出,她立马会用准备好的纸巾擦拭。
“慢点吃,不着急。”
她如是说道。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从眼神里,她看到了感激,看到了焦躁,以及羞愧。
她明白。
“现在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她收拾好后,费力的把他扶上了轮椅,然后推着他,来到了阳台上。
早上的阳光正好。
安顿好后,她会搬一个小板凳,在他旁边坐着。
给他听一听儿子发过来的语音,看一看孙子的照片。
他有时候也会指一指那个自己从花市带回来的鲜花。
“知道了知道了,你选的。”她笑着说道,眼里都是幸福。
她累吗?
她当然累。
她的背早已佝偻,膝盖也时常酸痛。
儿子曾经也提议请个保姆,或者送他去条件好点的养老院时,她却异常固执地拒绝了。
“别人弄我不放心。”
理由简单又合理。
她站起身,去柜子里拿药。
“哎呀,药吃完了,我得赶紧去药店买了。唉,前几天明明记得的。”随后她有些自责的走到他的身旁,“老陈,你在这里晒一下太阳,我去楼下的药店,马上回来。”
他嘴里发出了一些模糊的声音,像是要她不要下去。
她笑了笑,换上了衣服,离开了家。
等电梯的时候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她也没在意,毕竟年纪大了,也习惯了。
电梯里门打开了,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楼上熟悉的邻居。
她笑着点了点头,进入了电梯。
电梯缓慢向下移动着。
而她突然感觉到胸口开始不适,仿佛被大石头压住。
随后她视线开始模糊,她紧紧的按压着自己的胸口。
而手上,紧紧的捏着一张纸条。
上面是老陈的药单。
她感觉她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快打120。”
“奶奶,奶奶。”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惊恐又急迫的声音。
而她现在唯一的想法是,
老陈还在家里等着她。
“志远哥,志远哥”
墨白眼中的深红开始褪去,眼前的刘桂芬还在喊着。
随后陈志远迈着那僵硬的步伐来到了房间呢,刘桂芬赶忙挤了过去,跑到了他的身后,露出半个身子。
“志远哥,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她疑惑的问道。
陈志远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刘桂芬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警惕的看着墨秦两人。
“叔叔,你们有什么事情吗?”随后她开口道。
画面突然怪异了起来,倒不是那种恐怖的感觉。只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喊叔叔。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叔叔阿姨”墨白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虽然说你喊我一声太爷爷我也受得起,但是你顶着这张脸我还是有些不适应。”
“叔叔你说什么?”由于墨白的声音不大,刘桂芬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噗。”秦知意没忍住的笑出声来。
“大婶你笑什么?”
秦知意瞬间石化。
她突然有一股赶紧都毁灭了吧的感觉。
也不怪刘桂芬,秦知意虽然也就三十多岁。之前的经历让她衰老了不少,虽然过了两天好日子,但是由于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让她的面容看起来非常憔悴。
女人,对于年纪这个问题,一直非常在意。
“现在怎么办?”秦知意有些恼怒的看着墨白。
“她现在的心里认知还停留在这个时代,你不要太激动了。”墨白淡淡的说道。
“你自己刚刚明明也嘴角抽搐了吧。”
墨白的脸上又抽搐了一下。
“刘桂芬,你已经死了。”
墨白并没有理会秦知意,他走到了刘桂芬的旁边,看着她平静的说着。
陈志远依然站在那里,像一面墙一样,矗立的无声无息。
“你在说什么?”刘桂芬皱着眉,看着墨白。
“你是因为帮陈志远去买药,突发的心梗,死在了电梯内。”
墨白的声音像某种低语,平淡中带着一丝诡异。
“我死在了电梯?”
刘桂芬小声的重复着这句话。
周遭的环境开始产生了一些变化。
卧室昏黄的台灯光晕扭曲,变成了电梯顶棚那盏刺眼且冰冷的青白色条形灯,四周被刷白的墙面变成银色的金属内壁,地面也开始呈现洁白的大理石瓷砖。
秦知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手扶到了书桌的桌面。
玻璃冰冷的质感从手掌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手掌正贴着电梯那金属的内壁上。
她猛地呼了一口气,那冰冷的金属味瞬间又变回了卧室里微尘和纺织品混合的温和气息。
窗外传来小孩嬉笑奔跑的声音,而下一秒,那些孩童的嬉笑变成了电梯电机运转的机械声。
眼前的光景在高速切换。前一帧是书桌玻璃下压着的纸条,后一帧就变成了电梯按钮板上那一排排冷漠的圆形按键。上一帧是窗帘透出的微光,下一帧则是显示屏上血红色的楼层显示。
两个场景不停的,快速的交替在秦知意的眼前。
刘桂芬也发生了变化。
青色的皮肤,脸上带着深浅的皱纹。布满褶皱的眼窝里白色的眼珠。
那个镜中的鬼,像眼前这诡异的场景一样,和之前的刘桂芬交替的出现着。
而眼前的陈志远以及那英俊却机械的脸,包括楼下下棋打牌的大人,嬉戏的孩童等。在这一瞬间,从楼上楼下的各个方向看向了这里。
而他们的脸,全部是秦知意在镜中看到的那张恐怖的脸。
“啊啊。”秦知意看到面前的状况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墨白此时叹了口气,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盏灯。
那是一个传统提灯式的造型,青铜的材质,有提梁。灯体呈半封闭状,应该是为了防止烛火被风吹灭。
随后他点燃了提灯。
就在灯亮的一瞬间,场景的变化消失了。
三个人,或者说两个人和一只鬼,正静静地站在电梯内。
秦知意的尖叫也停止了,她的双手扶着电梯的内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正被无数的镜中脸所凝视。
而此时的墨白,只是提着灯,默默的和眼前的老妇人对视着。
秦知意缓了口气,看向了老妇人,随后马上移开了目光。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声音颤抖的问着。
“没什么情况,我只是想告诉它它已经死了这件事。”墨白耸耸肩,“然后它产生了一些疑惑。”
“然后我就把它死亡的经过告诉了它,你也听到了。”
“它可能知道自己的确是死了,但是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它有一些生前的执念,所以就你就看到了刚刚那些死亡前记忆和执念记忆相互交替的场景。”
“再然后,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情况了。”
“她这一生,算是完美无憾,所有的人都爱着她,所以她也爱着这个世界。”
“你认识她?”秦知意问道。
墨白没有回答她,只是简单的把刘桂芬的人生讲了一遍,秦知意也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沉默。
“那么她只是想着见那个陈志远最后一面是吗?”她沉默了一下后,问道。
“是的,我现在送她过去。”
“等一下,我有个疑问。”秦知意突然说道。
“你告诉我,鬼会去找那种身体精神都不好的人,那个陈志远应该比我更符合吧。”
“野兽会被血腥味吸引,是因为血腥味意味着附近有动物受伤或死亡,这代表着一顿“免费”的大餐。”墨白看着上升的电梯灯说着,“但是如果被吸引过去后,看到的是那个朝夕相伴的伴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