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羚号内一片静谧。
雷蛰沉陷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意识如同漂浮在温暖的潮水中,浑然不觉虚幻与真实的界限。
他坐在华丽的长桌旁,窗外是雷王星皇宫花园熟悉的景致,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面前摆放着丰富精致的早餐,不像是一人的份量,长桌两侧数把椅子却只有他一人落座。
雷蛰习以为常安静享用,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忽然,身边的位置微微一沉,一个身影突兀地挨着他坐了下来。
是赞德。
他一只手随意地撑着脸颊,侧着身子,绿发垂落,金红色的眼睛眨不眨极其认真地盯着雷蛰用餐。
雷蛰动作微顿,眉梢轻轻挑起,心底掠过一丝疑惑。他在雷王星没错,为什么赞德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把赞德挖来雷王星当专属厨师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未被深究。
赞德看着他,脸上绽开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你今天胃口真好啊,师兄。”他歪了歪头,眼神亮得惊人,“我喂你,好不好?”
雷蛰觉得这氛围有些古怪,但梦中的逻辑并不清晰。
他淡淡地拒绝了:“不需要,赞德,你管好自己就行。”
随即端起手边的果汁,优雅地抿了一口。
然而等他放下晶莹的玻璃杯,却发现望着他的赞德的神情变得不太一样。
之前的灿烂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情绪复杂的混合体——愣怔、惊讶、难以置信,以及像是失而复得、深沉到令人心悸的激动。
那目光太过炽热,仿佛穿透了时空,牢牢锁在他身上。
下一秒,赞德的手覆上了雷蛰刚刚放下杯子的手,手心传递来温热,温柔不失强势,连带着雷蛰的手和杯子牵至他面前。
雷蛰愣愣看着他就着自己刚才喝过的位置,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这个动作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和逾越。
雷蛰微微蹙眉,流露出些许不赞同。
“赞德,你没自己的杯子么?”
赞德却像是毫无所觉,反而眼睛弯弯,笑容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怀念和……试探?他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慨:“师兄,我感觉……你今天好奇怪。”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雷蛰的手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以前?”什么以前?他正想追问,另一个身影却出现在餐桌的另一边。
安迷修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正安静地坐在他右边的空位上,专注地望着他。
雷蛰转头看去,有些诧异:安迷修怎么突然长大了?
眼前的青年身姿挺拔,面容褪去了稚嫩,显得沉稳而俊朗,只是那双湖水般的眼眸,依旧清澈地望着他。
“蛰师兄,”长大的安迷修声音温和,带着关切,“昨晚休息得好吗?”他的目光敏锐,似乎察觉到了雷蛰此刻的些许茫然。
昨晚?
赞德在一旁散漫地开口,替他回答了:“小安可是守了你一晚上哦,师兄。”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守了一晚上?】
雷蛰心底一愣,难道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
荒谬的念头再次浮现:难道我不光把赞德挖来当厨子,还把安迷修挖来当贴身侍卫了??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击了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餐桌、食物、赞德和安迷修关切的脸都像是浸入了水中,荡漾不清。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却感觉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安迷修的手臂有力地环住了他,动作轻柔却不容挣脱。
“蛰师兄,抱歉了。”安迷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骑士宣誓般的郑重。雷蛰无端地想到,这声音确实像一位忠诚的骑士……随后,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
下一瞬,场景骤然切换。
夜风微凉,吹拂着露台上轻薄的纱帘。雷蛰发现自己站在雷王星皇宫自己寝宫的露台边,夜晚的宁静与方才早餐时的明媚截然不同。他穿着宽松的睡袍,长发未束,任由夜风撩起发丝,思绪有些放空。
忽然,一具滚烫的躯体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贴了上来,结实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牢牢圈禁在怀抱与露台栏杆之间。
雷蛰侧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却带着锋利攻击性的脸,深紫色的短发,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是长大后的雷狮。
见他看来,雷狮唇角勾起一个带着野性意味的笑容,一只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覆上他搁在冰凉栏杆上的手,强势地插入指缝,十指相扣。
这样的接触……太过亲密了,早已超越了兄弟之间应有的界限。
雷蛰潜意识里觉得不妥,但梦中的自己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并未挣扎,甚至空闲的那只手还自然地抬起,轻轻抚过雷狮的脸颊。青年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但那双眼睛依旧紧紧锁着他,充满了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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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身边响起。雷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雷蛰抚摸雷狮脸颊的那只手,拉下来覆上自己的手,同样变为十指相扣的姿态。
长大的雷伊更加冷艳逼人,黑发如瀑,赪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流转着深邃的光彩。她看着雷蛰,脸上带着笑,但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让雷蛰身形猛地一僵:
“哥哥,你还打算在外面养几个‘弟弟’?”
语气轻柔,却像一根刺,瞬间扎入雷蛰的意识。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和走神,环抱着他的雷狮低低地笑了起来,下巴亲昵地搁在雷蛰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侧颈,带来一阵酥麻的危险感。
“大哥,”雷狮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磁性,“有我和雷伊在你身边,还不够吗?”
梦里的雷蛰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面对弟妹这近乎逼问的姿态,他还是试图坦然又耐心地解释一句:“小伊,布伦达他们只是我的……”
“哥哥不用解释。”
雷伊温柔地打断了他,她握着雷蛰的手微微用力,刻意放缓的声音似是甜美的毒药,“我和雷狮,总是无条件站在哥哥这边的。或者说……我们永远包容哥哥做的一切。”
在她说话的时候,身后的雷狮无声地张开了嘴,尖尖的犬牙轻轻地、带着调情般的意味,研磨过雷蛰的侧颈皮肤,不轻不重地啃噬着,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难以忽视的痒意。
雷蛰感觉很不自在,试图维持平静,唤了一声:“布伦达,别闹。”
他的语气熟稔自然,仿佛这样的制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雷狮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听话地停止了动作,只是依旧紧紧抱着他,像只不肯撒手的大型挂件。
一旁的雷伊话还没说完。
她的眼睛落在雷蛰身上时,总是专心致志,几乎容不下旁人。只有在雷蛰喊出“布伦达”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短暂地瞥向雷狮,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仿佛在不赞成哥哥的注意力又被弟弟分走。
她接上自己的未尽之语,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宣示主权般的意味:“我的意思是,哥哥在外面有多少‘挚友’、‘弟弟’或者别的什么关系……都随哥哥高兴。可他们不过是过客,短暂地吸引了哥哥的注意力罢了。”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但只有我们,才是哥哥最亲近、最不可或缺的家人,永远都是。对吗,哥哥。”
雷蛰听着这话,短暂地顿了顿,心底有种莫名的滞涩感,但梦中的逻辑让他最终妥协般,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当然。”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错愕地发现自己瞬间从露台来到了寝宫内柔软的大床上。雷伊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他。他刚想扭头看向雷伊,询问这突兀的变化,下颚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住,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转了回来。
视线对上的,是雷狮那张俊美而充满侵略性的脸,正在他眼前急速放大,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浓烈到令人心悸的情感——
“!”
雷蛰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飞船舱室内依旧一片昏暗,只有终端发出的柔和微光,映照出冰蓝色发丝下他略显苍白的脸。距离通常的起床时间还早得很。
他缓缓坐起身,长发垂落肩头。感觉到腰际和手臂上的重量,他低头看去——赞德的一条手臂正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侧,安迷修则紧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两人都睡得十分沉熟,呼吸均匀。
梦中那被禁锢、被灼热视线包围的感觉尚未完全消退,雷蛰轻轻吸了口气,动作极其小心地将赞德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又试图抽出被安迷修抱住的手臂,尽量避免惊醒他们。
回想起梦里那荒谬的情节——他居然会把赞德梦成厨师,把安迷修当成侍卫……小伊和布伦达还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白天从未有过那般想法,又如何会梦到这些。
他的目光左右扫过赞德和安迷修沉睡的脸庞,两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带着一种纯粹的信任。
雷蛰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无论如何,梦终究是梦。
【以防万一】
他在心底暗自下定决心。
【一定要督促赞德和安迷修,让他们成为真正正直荣耀的圣殿骑士。】
而不是什么厨师侍卫。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他们三人,会一起成为骑士的。】
还有小伊和布伦达……
回想起梦里他们看他的眼神,雷蛰眼帘一颤,那虚幻的灼热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意识里。
是因为离开家太久了么……
——
赞德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手臂搭在了安迷修身上。小家伙还呼呼睡得正香,而原本睡在中间的雷蛰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轻巧捏了捏安迷修的鼻子,没有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自己,溜出房间,下意识地就去寻找雷蛰的身影。
果然,在飞船的训练室里,他找到了雷蛰。他将长发高高扎成一束,发尾随着他躲闪的姿态在空中划出弧度。
师兄没有佩戴面具,冷白的肌肤因为运动泛着淡淡的红晕,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下动作依然流畅精准,每一分力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显然还游刃有余。
赞德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师兄没事,精神头好得很。
雷蛰注意到了门口的赞德,缓缓收势,调整了一下呼吸,向他走去。
“哟,师兄,起这么早?”赞德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安还在睡,我去弄早餐。”
雷蛰点了点头,额角还有未干的汗珠:“嗯。你的训练,安排在早餐之后。”
赞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哀嚎一声:“不是吧师兄,刚起床就要面对这个……”
看着赞德夸张的讨饶表情,雷蛰轻轻弯了弯眉眼,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他整张脸仿佛被点亮,唇角微扬,冰霜融化般熠熠生辉,让赞德看得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雷蛰忽然想到了昨晚那个荒诞的梦。他微微歪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认真问道:“赞德,你以后……会想成为一名厨师吗?”
赞德一听,几乎要跳起来,反应极大地摆手:“怎么可能啊!虽然我承认自己在做饭这方面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天赋啦,”他故作矜持地比划了一下,随即又挺起胸膛,“但我赞德大人未来的目标,当然是成为帅气又强大的骑士啊!”
说完,他看着雷蛰那双认真望着自己的蓝紫色眼眸,不知怎的耳根有点发热,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视线也飘向一旁,嘟囔着补充道:“……我顶多,也就给你们做一做而已……”
雷蛰听完,心底悄然松了口气。看来,赞德确实没有要去当专业厨子的想法,那个梦果然毫无根据。
他放心了。
赞德莫名从雷蛰那清冷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放下心来”的感觉,可但再定睛看去,对方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淡漠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柔和只是他的错觉。
早餐时分,三人齐聚在生活舱。
食物依旧是赞德的得意之作,香气扑鼻。雷蛰宣布,按照航程,再过一天,他们就将抵达目的地,送安迷修去杰德里先生那里。
这个消息让安迷修的小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失落,他低着头,用叉子默默戳着盘子里的食物。这意味着,他要和两位师兄分开了。
赞德见状,大大咧咧地搂住安迷修的肩膀:“哎呦,小安别这副样子嘛~分别只是暂时的,意味着下一次更好的再会,等师兄们历练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特产和超级精彩的故事,哼哼,未来传奇骑士的故事!”
“小安,”雷蛰也放下餐具,看着安迷修,语气温和却认真:“在杰德里先生那里,除了温习菲利斯师父教你的技巧,也要用心观察。杰德里先生既然是菲利斯师叔的挚友,必定有过人之处。好好学习,未来,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
安迷修抬起头,看着两位师兄鼓励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嗯!我一定好好努力,不会让师兄们担心的!”
看着安迷修认真保证的样子,雷蛰心中最后一点因梦境而产生的怪异感也消散了。
这样乖巧努力志向远大的安迷修,梦里怎么会想不开去当什么“侍卫”……
果然,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赞德和小安,想必也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他对此,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