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会小雨，风掠过营地，吹得围栏的木头发出低沉的呜咽，那声响让我惦记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我便踩着沾着露水的草地，往围栏的方向走去。
五百米长的硬木围栏在晨光里静静伫立，深褐色的木桩笔直地插进土里，横向的细木杆靠着榫卯和藤条牢牢固定，每一处连接处都透着结实。我沿着围栏慢慢踱步，指尖划过粗糙的木纹，心里的成就感沉甸甸的——这可是我花了二十五天，耗了近四百根木头才建成的防线，把砖房、鸡舍、了望塔和仓库都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里面。可走着走着，总觉得眼前的画面少了点什么。太单调了，太空旷了，就只是一圈木头架子。
我皱着眉，该填充点什么好呢？树林里的野藤蔓？目光扫过营地的仓库。忽然，我的脚步顿住了，脑子里像是有一道光闪过——葡萄种子！去年秋天，我在葡萄地里收获了满满俩筐紫莹莹的葡萄，一筐阴干成了葡萄干，一筐酿了五罐葡萄酒，酿完酒后，特意把那些饱满的种子留了下来，晒干后装进陶瓮，藏在了仓库的角落。
开春的时候，我怕直接播种成活率低，便把种子倒进陶盆，浇足了水，放在仓库阴凉通风的地方浸泡催芽，算起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原本就打算今年春天把它们种下去，扩大种植面积，现在看着这道长长的围栏，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冒了出来：把这些已经发了芽的野葡萄沿着围栏种下去，让藤蔓顺着木桩和木杆攀援生长！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忍不住怦怦直跳。等到夏天，围栏上会爬满绿油油的葡萄叶，风吹过的时候，叶子沙沙作响，像一片绿色的瀑布；到了秋天，一串串沉甸甸的葡萄会垂下来，紫得发亮，甜得醉人。到时候，我就能收获比去年多好几倍的葡萄，可以专门建造一个地窖，装满葡萄酒，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把那几罐珍藏的酒当成宝贝，平时连碰都舍不得碰，只有在自己给自己定的“节日”里，才舍得倒出一小杯，浅尝辄止，回味好几天。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压不住了。我转身快步跑向仓库，推开木门，一股干燥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仓库的角落里，那个陶盆静静地放在那里，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棕榈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陶盆里的葡萄种子，已经齐刷刷地冒出了嫩白的胚根，顶端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绿，像一个个攥紧的小拳头，透着勃勃的生机。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胚根，软软的，带着一点湿润的泥土气息，心里的喜悦像是要溢出来。
说干就干，我把陶盆搬到围栏跟前的空地上，找来一把锄头和几个装溪水的陶罐。不用画线，直接按照围栏木桩的位置栽种葡萄。
我小心翼翼地从陶盆里捏起一粒带着胚根的葡萄种子，把嫩白的胚根朝下，轻轻放进挖好的小坑里，再用细土覆盖住种子，只露出顶端那一点嫩绿的芽尖。覆盖的土壤不能太厚，不然芽尖钻不出土；也不能太薄，不然容易被风吹干。我用手指把土壤轻轻压实，确保种子和土壤紧密接触，然后提起陶罐，往坑里浇上足量的溪水。围栏的木架是葡萄天然的架子，方便日后葡萄藤攀援。
第一天的劳作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因为种子已经发了芽，省去了催芽的时间，而且土壤经过昨夜雨水的滋润，松软得很，挖起坑来毫不费力。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数了数，竟然栽了整整五十株。我坐在围栏边，看着那些露出芽尖的小坑，心里满是期待。我仿佛已经看到，嫩绿的芽尖一天天长高，顺着木桩一点点往上爬，最后铺满整个围栏，秋天的时候，一串串葡萄垂下来，沉甸甸的，压弯了藤蔓。
第二天一早，我哼着小曲来到围栏边，准备继续栽种，可刚走到地方，就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围栏外侧的地面上积起了一片片水洼，那些刚栽下去的葡萄嫩芽，底部的土壤已经被泡得有些泥泞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葡萄的根系最怕积水，雨水排不出去，嫩芽不仅长不好，还会烂在土里，就算侥幸活下来，也长不旺盛。更糟糕的是，积水还会浸泡围栏的木桩底部，用不了多久，木头就会腐烂，到时候整个围栏都会受到影响。
我蹲在水洼边，看着浑浊的积水，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必须挖一条排水沟，一条沿着围栏外侧的半圆形排水沟，把积水引到东侧的溪流里。这个想法让我有些犯怵，五百米长的沟，要挖三十厘米深，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但我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为了葡萄，也为了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围栏。
从这天起，我的日程就被排得满满当当。上午，趁着土壤湿润，阳光柔和，我继续栽种葡萄嫩芽；下午，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我就扛起铁铲，开始挖排水沟。
挖沟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我先用草木灰沿着围栏外侧一米远的地方，画了一条半圆形的线，这是排水沟的走向。然后，我握着铁铲，沿着灰线一点点往下挖。围栏外侧的土壤里，夹杂着不少碎石和草根，铁铲下去，常常会遇到阻碍。有时候，密密麻麻的草根缠住铁铲，我只能放下工具，耐心地用斧头把根砍断。
日子一天天过去，围栏外侧的葡萄嫩芽越栽越多，从五十株到一百株，再到两百株，最后，二百五十个小坑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围栏边，每个坑里都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尖，在晨光里微微摇晃。而那条半圆形的排水沟，也在我的铁铲下一点点延伸，从最初的一小段，到蜿蜒的一大片，最后变成了一条贯穿整个围栏外侧的长龙。沟底被我铲得平平整整，沟壁也被拍得结结实实，不用担心会坍塌。我还特意把排水沟的一端挖得略低一些，连通到东侧的溪流，这样一来，积水就能顺着地势，源源不断地流进溪流里。
挖沟的过程中，我还收获了意外之喜。那些挖出来的泥土里，混着不少肥沃的腐殖土，我把这些土都堆在了葡萄嫩芽的栽种坑周围，给嫩芽施了一层天然的肥料。
时间在忙碌的劳作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七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第七天的黄昏，夕阳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红色。我站在围栏的大门前，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二百五十株葡萄嫩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围栏外侧，嫩绿的芽尖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像是在向我招手；那条五百米长的半圆形排水沟，像一条银色的绸带，蜿蜒在围栏外侧，沟里的泥土湿润而疏松，正等着第一场雨水的到来。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一株嫩芽的叶片，指尖能感受到叶片上细密的绒毛，还有那蓬勃的生命力。黑豹，煤球和墨点也凑了过来，三只黑猫的脑袋挤在一起，好奇地盯着那些嫩芽。我摸了摸它们的脑袋，笑着说：“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爬满葡萄藤，秋天的时候，咱们就能喝上甜甜的葡萄酒了，管够！”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也带来了泥土的芬芳。我站起身，沿着围栏慢慢走着，看着那些笔直的木桩，看着那些嫩绿的芽尖，看着那条蜿蜒的排水沟，心里的感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这座荒岛之上的家园，正在我的双手劳作下，一点点变得更加丰满，更加有烟火气。那些曾经的疲惫和汗水，都变成了看得见的希望，变成了围栏边的点点绿意，变成了沟渠里的潺潺清流。
我想起了去年藏在库房里的那几罐葡萄酒，想起了浅尝辄止时的满足与遗憾。今年秋天，当葡萄藤爬满围栏，当一串串紫莹莹的葡萄挂满枝头，我一定要酿上满满一地窖的酒，把陶瓮摆得整整齐齐。到时候，我可以坐在葡萄藤下，一边喝着甜甜的葡萄酒，一边看着夕阳慢慢落下，看着星空一点点亮起。
夜色渐浓，繁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我带着三只黑猫，慢慢走回砖房。炉火已经点燃，陶锅里的晚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我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又要开始新的劳作——也许是给葡萄嫩芽浇水除草，也许是给排水沟加固，也许是去打造几把新的农具。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在这座荒岛上，每一份付出，都在让我的家园变得更好；每一次劳作，都在让我离心中的生活，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