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开往永川的火车在晨雾中抵达终点站。
林晚晚走出车厢时，永川正下着蒙蒙细雨。站台上湿漉漉的，空气里混合着煤烟和雨水的气息。她拎着简单的行李，公文包里装着华昌电子的追加订单合同，心情却比离开时轻松了许多。
“晚晚！”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抬头，看见陆时渊撑着伞站在出站口，身旁还站着王姐。两人都来得这么早，显然是在这里等了有一阵子了。
“怎么都来了？”林晚晚快步走过去。
“听说你早上到，王姐说要来接你，我就一起来了。”陆时渊接过她手里的包，动作自然。王姐则撑着伞遮住她：“路上辛苦了吧？快上车，厂里还等着你开会呢。”
车子驶向厂区。雨中的永川显得格外安静，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自行车打着铃铛穿过雨幕。林晚晚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电线杆上贴着的各种小广告。
这就是她的家乡，她奋斗的地方。
“厂里这几天怎么样？”她问。
王姐立刻汇报：“工人代表委员会成立了，李师傅和小王都当选了。昨天开了第一次会，提了七个建议，我都记下来了。沈韬在处理，今天下午要给你汇报。”
“启新科技那边呢？”
“消停了几天。”王姐皱眉，“但昨天又有两个陌生人在厂区附近转悠，被保安赶走了。沈韬说，他们可能还在找机会。”
林晚晚点点头，没说话。车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回到厂里，已经是早上八点半。工人们陆续到岗，车间里传来机器的启动声。林晚晚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车间。
生产线正在运转，工人们专注地操作着设备。她走到高频高速板生产线旁，看见小王正在调整参数，动作熟练而沉稳。
“小王。”她叫了一声。
小王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林厂长！您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晚晚微笑，“听说你当选工人代表了？恭喜。”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家信任我，我就好好干。林厂长，昨天开会我们提了几个建议，李师傅让我整理好给您看看。”
“好，下午开会时带来。”林晚晚拍拍他的肩，“好好干。”
离开车间，她去了实验室。秦工和团队正在做新一批样品的测试，看见她来，都围了过来。
“林厂长，苏州之行顺利吗？”秦工关切地问。
“顺利，问题解决了，还追加了订单。”林晚晚从公文包里拿出华昌的技术反馈，“这是他们测试我们产品时的一些数据，有些地方比我们自己测的还要细。你们看看，对改进工艺可能有帮助。”
秦工接过文件，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正需要实际应用数据来优化工艺参数。”
技术员们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林晚晚站在一旁听着，心里很踏实。这就是永星的团队——遇到问题不推诿，拿到反馈就改进，永远在进步。
上午十点，管理层会议在会议室召开。沈韬、秦工、王姐、销售科长、采购科长都在。林晚晚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笔记本。
“先说说工人代表委员会的情况。”她看向王姐。
王姐翻开记录本：“第一次会议昨天下午开的，七个工人代表都到了。提了七个建议：一是建议食堂增加夜班加餐；二是建议设立工龄补贴，鼓励老员工；三是建议改善更衣室条件；四是建议定期组织技术培训；五是建议建立员工子女助学基金；六是建议增加高温补贴；七是建议建立合理化建议奖励制度。”
林晚晚一边听一边记：“沈先生，你怎么看？”
沈韬推了推眼镜：“大部分建议都很合理，有些可以马上落实，比如夜班加餐、改善更衣室。有些需要研究，比如工龄补贴和助学基金。但总体来说，工人们提的建议很实际，不是无理取闹。”
“那就落实。”林晚晚拍板，“王姐，你负责夜班加餐和更衣室改善，本周内完成。沈先生，你研究工龄补贴和助学基金的方案，下周给我。技术培训的事，秦工你配合。高温补贴按规定来，合理化建议奖励制度可以建立，具体办法沈先生拿。”
安排得干脆利落。王姐记下任务，又问：“那启新科技那边……”
“我来处理。”林晚晚语气平静，“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不能跟着学。但我们也不能被动挨打。沈先生，你联系一下刘记者，请她帮忙查查启新科技有没有什么问题。另外，把我们这几天被骚扰的情况整理成材料，我要去公安局报案。”
“报案？”秦工一愣，“他们会管吗？”
“骚扰企业正常经营，散布不实信息，已经涉嫌违法。”林晚晚说，“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要表明态度——永星是合法经营的企业，不接受任何不正当竞争。”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散会后，林晚晚回到办公室，开始处理积压的文件。深科的订单生产进度、华昌追加订单的生产安排、新客户的咨询回复、省城技术交流会的准备……
她一项项处理，有条不紊。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照在办公桌上。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工人们看见她，都主动打招呼。林晚晚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桌的几个女工正在聊天。
“听说夜班要加餐了？”
“是啊，王姐说的，从明天开始，夜里十二点有热汤面。”
“真好。以前夜班饿得难受，只能吃冷馒头。”
“还是林厂长好，真听咱们的意见。”
林晚晚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这就是她要的永星——不只是工厂，是大家共同的家。
吃完饭，她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去了厂区后面的小仓库。那间准备改造成哺乳室的房间已经清理干净，王姐正带着两个女工在刷墙。
“林厂长！”王姐看见她，放下刷子，“您怎么来了？”
“看看进度。”林晚晚走进房间。房间不大，但朝南，光线很好。墙上刷了浅绿色的漆，显得干净明亮。角落里已经摆了一张小床和一个柜子。
“还差窗帘和小冰箱。”王姐说，“窗帘我让后勤去买，小冰箱沈先生去联系了，说能买到二手的，便宜。”
“好。”林晚晚点点头，“抓紧时间，早点让妈妈们用上。”
从仓库出来，她在厂区里慢慢走着。雨后初晴，空气清新。厂区里的梧桐树叶子绿油油的，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几个下早班的工人在树荫下休息，看见她来，笑着打招呼。
这就是她守护的日常。
下午两点，工人代表委员会的第二次会议在会议室召开。七个代表都到了，李师傅、小王，还有从各个车间选出来的代表。林晚晚和沈韬也参加。
“大家不用拘束，有什么说什么。”林晚晚开场，“上午管理层已经研究了你们的建议，大部分都会落实。今天开会，是想听听大家还有什么想法。”
工人们起初有些拘谨，但很快放开了。李师傅第一个发言：“林厂长，我代表老工人说几句。咱们厂现在发展好了，我们看着高兴。但有些老伙计手艺好，体力跟不上了，能不能安排些轻活？比如带徒弟，或者做质检？”
这个建议很实际。林晚晚记下：“可以。沈先生，你研究一下，看看哪些岗位适合老师傅。”
小王接着说：“林厂长，我们年轻工人想学技术，但有时候不知道从哪学起。能不能请秦工他们定期给我们上课？讲讲工艺原理，讲讲设备操作？”
“这个建议好。”秦工主动接话，“我们可以每个月安排两次技术讲座，从基础知识讲起。”
其他代表也陆续发言——有人建议组织文体活动，有人建议改善宿舍条件，有人建议建立图书角……每一条建议都很具体，都是工人们真实的需求。
林晚晚一一记下，能当场回复的当场回复，需要研究的承诺研究。会议开了两个半小时，结束时，每个代表脸上都带着笑容。
“林厂长，您真听我们说话。”一个老代表感慨，“我以前在别的厂，提意见没人理。”
“因为永星是大家的永星。”林晚晚认真地说，“厂子好了，大家才能好。大家好了，厂子才能更好。”
散会后，林晚晚回到办公室，天已经快黑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厂区里陆续亮起的灯。车间里夜班的工人已经到岗，机器的轰鸣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有生气。
手机震动，是陆时渊发来的短信：“妈炖了鱼汤，等你回家吃饭。”
家。这个字让她心里一暖。她回复：“马上回。”
收拾好东西，她走出办公楼。雨后的傍晚很凉爽，晚风拂面，带着泥土的清香。厂门口，保安老张正在执勤，看见她出来，敬了个礼。
“林厂长，下班了？”
“下班了。老张，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晚晚的脚步轻快而坚定。这一天，她处理了很多事，解决了很多问题，也听到了很多声音。
工人代表委员会的成立，让永星的管理更加民主，更加透明。工人们的建议被重视，他们的声音被听见。这不是形式，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启新科技的威胁还在，新的挑战还会出现。但永星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厂子了。它有技术，有团队，有方向，更有凝聚在一起的人心。
回到家，鱼汤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在客厅看新闻，陆时渊在摆碗筷。简单而温暖的画面。
“回来了？”陆时渊接过她的包，“累了吧？”
“不累。”林晚晚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今天开了工人代表会，大家提了很多好建议。”
“那就好。”母亲盛了碗汤递过来，“晚晚，妈看你这么忙，心疼。但妈也知道，你在做大事。妈支持你。”
简单的支持，却让林晚晚眼眶发热。她低头喝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温暖了全身。
晚饭后，她和陆时渊在院子里散步。月光很好，洒在水泥地上，像一层薄霜。
“时渊，你说……永星能走多远？”她忽然问。
陆时渊沉默了片刻，说：“能走多远，取决于你想带它去哪里，也取决于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走。”
“今天开会时，我看着那些工人代表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永星不是我一个人的永星，是大家的永星。”林晚晚轻声说，“所以我必须带着它走得更远，走得更好。为了那些信任我的人，为了那些把希望寄托在这里的人。”
“你会做到的。”陆时渊握住她的手，“因为你是林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