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渊的指尖在搜索框输入海瑞的名字,搜索结果中一个标题异常醒目【独你一人是忠臣 良臣 贤臣】。
封面的画面,是那位嘉靖皇帝身着黑色斗篷的面容,背景幽暗,气氛凝重。
“诶?这不就是正片吗?” 薛渊精神一振,他期待的正是海瑞与嘉靖皇帝正面交锋的“中门对狙”,立刻点击播放。
一阵低沉而富有张力的背景音乐响起,瞬间将氛围拉满。
天幕画面展开,不再是朝堂的喧嚣或宫廷的奢华,而是一处阴冷、潮湿、光线晦暗的所在——诏狱深处。
身着玄色斗篷、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嘉靖皇帝,悄然出现在牢房之外。
他二十余年不上朝,海瑞这个新任主事自然不识龙颜。
而此刻的嘉靖,似乎也无意以帝王威仪压人。
他脱下那身象征无上权力的龙袍,换上这身近乎隐士的装束。
正是想暂时撇开君臣身份,进行一次平等的、灵魂层面的对话。
他要的,不是用皇权让海瑞闭嘴,而是要用道理,用事实。
彻底驳倒这个胆敢将大明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的狂生,让他心服口服,收回那些诛心之言。
牢房内,海瑞身披沉重的锁链,却并非萎靡瘫坐,而是稳坐于铺满杂乱稻草的地上。
光晕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平静而坚毅的轮廓。
嘉靖的目光穿过栅栏,落在他身上,率先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牢狱中带着回响:
【那么多人审你一人,谅你也不会心服口服。】
【皇上叫我事先将这些人驳你的话告诉你】
【想听听,你是怎样回他们的话】
他将自己置于一个传话者的位置,试图营造一种相对超然的对话环境。
牢内的海瑞缓缓抬起眼,目光清澈,并无囚犯的惶恐,反而带着探究,平静问道:
【大人能否告诉我,你在哪个衙门任职?】
即便身陷囹圄,他依然保持着对对话者身份基本的礼节。
嘉靖的身影隐在斗篷的阴影里,声音同样平静无波:
【和你一样,在大明朝任职】
一个模糊却无法反驳的回答,巧妙地避开了身份问题,将对话拉回正题。
嘉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是攻击海瑞的一个重要论点:
【国子监司业李清源问你,我华夏三代以下可称贤君者,该首推何人?】
海瑞不假思索,答案清晰明确:
【当首推汉文帝】
嘉靖立刻抓住其中的“矛盾”,步步紧逼:
【文帝之贤,文景之治,后世莫不颂之。】
【你却在给皇上的奏书里,引用狂生贾谊之言,求全苛责】
【借贬抑汉文帝,以贬抑当今圣上!】
【如此贤君尚被如此攻击,你心目中的贤明之君是谁?】
海瑞并未掉入简单的“贤君提名”陷阱,他说到:
【尧舜禹汤】
【李清源问的是三代以下。】 嘉靖皇帝严谨地限定了问题范围。
【臣的奏书里已经说了,三代以下,汉文帝堪称贤君。】 海瑞再次肯定汉文帝的地位。
嘉靖紧追不舍,直指核心逻辑矛盾:
【既认汉文帝为贤君,为何反责文帝优游退逊,多怠废之政?】
【这,是不是在影射当今的皇上?!】
终于,他图穷匕见,将海瑞对汉文帝的批评与对嘉靖本人的指责联系起来。
这个问题尖锐而致命。
承认影射,是坐实谤君;否认影射,则《治安疏》中对“怠政”的批评就显得无的放矢,逻辑自洽性受损。
海瑞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不回话?】嘉靖逼着海瑞说,那么海瑞也就不吐不快了。第一看书枉 冕费阅独
【此言不值一驳】
嘉靖眯着眼睛【不值一驳还是无言回驳】
海瑞脸色不变,不急不缓的说。
【臣的奏书他们没有看懂,他们也看不懂】
嘉靖急了,你不说我怎么跟你对狙【有旨意你必须回驳】
听到“旨意”二字,海瑞不再犹豫。
他脸色不变,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千钧之力,开始了他的回驳:
【汉文帝不尊孔孟,崇尚黄老之道,无为而治】
【因此有优游退逊之短,怠废之政】
他承认汉文帝有其缺点,根源在于治国理念带来的消极面。
【但臣仍认文帝为贤君】
【因文帝犹有亲民近民之美,慈恕恭俭之德,以百姓之心为心,与民休养生息】
【可是当今皇上,处处自以为效文景之举,二十余年不上朝,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修道设醮行,其实是大兴土木,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
【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
【以致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
最后,掷地有声的结论:
【要我直言——】
【以汉文帝之贤,犹有废政之弊!】
【当今皇上,不如汉文帝远甚!!!】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阴冷的诏狱中炸响,更在嘉靖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僵立在阴影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望向牢中那个身披锁链、却仿佛浑身散发著灼目光芒的海瑞,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他不是恐惧海瑞这个人。
他恐惧的,是海瑞口中那血淋淋、无法辩驳的事实!
海瑞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手术刀。
精准地剖开了他二十多年来精心编织、也自我陶醉的“嘉靖之治”的华丽外衣。
露出了下面糜烂不堪、民不聊生的真实肌理。
他那些“玄修”、“无为”、“平衡朝局”的自欺欺人,在海瑞这面“民本”的照妖镜前,无所遁形。
这种被彻底看穿,从根本上否定的恐惧,远比单纯的愤怒和羞辱,更加深入骨髓,动摇心志。
西汉,未央宫。
“哈哈哈哈!” 刘邦看得抚掌大笑,乐不可支。
“汉文帝?那是乃公的后代啊!”
他没想到,自己的血脉在后世朝代中,竟然能被推崇为三代以下首推贤君,这比他自己被夸还让他高兴。
一时兴起,竟扯开破锣嗓子,当场高歌起他的代表作大风歌。
西汉,汉文帝时期。
年轻的刘恒端坐殿中,看着天幕上后世臣子如此推崇自己,心中难免有些暗爽。
但他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甚至略显困惑地看向左右重臣:
“诸卿朕,真的有天幕和后世说的那么好么?”
他内心其实很清醒。
秦始皇车同轨、书同文,一统六国,结束数百年的分裂,那是何等的功业?
他爹高祖刘邦,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义,推翻暴秦,击败项羽,创建大汉,又是何等的雄才?
自己接手的是一个经过休养生息、逐渐稳定的帝国。
所做的,更多是顺势而为,减轻刑罚,减免赋税,鼓励生产
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皇帝该做的事,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殿下群臣闻言,嘴角不约而同地微微抽搐。
陛下啊陛下,您当然是圣明的!
您那份深沉的心思、高超的政治手腕。
全用来平衡朝堂、驾驭我们这些臣子了。
您那份慈恕恭俭、以百姓心为心的博爱,倒是实打实地都给了天下苍生,能不“圣明”吗?
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在您手底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处没捞著多少,黑锅倒是没少背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面上还得齐声恭敬道:
“陛下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实乃三代以下之贤君楷模,天幕所言,句句属实!”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幽怨和复杂的意味。
西汉、东汉乃至季汉的时空里,但凡血管里流着刘邦血脉的皇帝们。
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瞧瞧!瞧瞧!” 汉景帝刘启捋著胡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后世一千多年的大明朝,评判皇帝贤明与否,还得抬出我父皇来做标杆!”
他感觉自己“文景之治”的另一半功绩,此刻也光芒万丈。
事实上,历朝历代,许多武功赫赫、行事风格与汉文帝迥异的皇帝。
在公开场合或诏书文告中,也常常标榜自己“仰慕文景”、“法效文帝”。
推崇汉文帝,意味着认同儒家基本的政治伦理,意味着宣称自己的统治具有道德合法性。
哪怕皇帝本人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只要他还需要士大夫集团的合作,还需要在史书上留下明君之名,都没法否认汉文帝。
他就像一座矗立在历史长河中的道德灯塔。
其光芒或许无法照亮所有航船前行的具体航道,却始终为评判何为好的统治,提供了一个难以撼动的坐标。
而嘉靖皇帝的窘迫与愤怒,恰恰反衬出这座灯塔的光芒。
即使在一千多年后,依然能刺破迷雾,照见人心与现实的幽暗之处。
而天幕上的对话还在继续,海瑞与嘉靖的这场灵魂对决,才刚刚拉开最核心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