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掠过石室外的嶙峋山岩,将石壁染上一层昏黄的暖色时,王昊终于勘破了《燧火搬血诀》的最后一处关窍,将全篇奥义篆刻进指尖的玉简之中。
他屈指一弹,那枚莹白的玉简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丹田气海,与自身炁息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望向石室外沉下来的暮色,声音平淡地对身侧的燧木吩咐:“天已经黑了,今夜我便在这石室中静修,你先回去歇息吧。”
燧木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急切之色,连忙躬身劝道:“尊神,这石室不过是块避风的顽石,简陋得很!巫祝爷爷早就为您备好了温暖的居所,您要不要随我过去瞧瞧?”
王昊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石室中央那方冰凉的石台上,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不必了,此地清净,正合我意。”
燧木见他心意已决,不敢再多劝,只得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要将此事禀报给巫祝。
石室的门被轻轻合上,周遭重归寂静,唯有风掠过石缝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室内低徊。
王昊缓缓闭上双眼,心神下沉,沉入道宫深处。
道宫四神陡然绽放出淡淡的灵光,稳稳护住他盘膝而坐的肉身,如同四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与此同时,他的一缕意识顺着道宫五神的玄妙联系,跨越千山万水,遥遥投射向远在昆仑山石殿的丹元神。
昆仑之巅,石殿巍峨,骨塔森然矗立,塔身上镌刻的古老符文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
原本盘膝静坐、眼神冰冷漠然的丹元神,倏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眸深处,死寂的冰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王昊的、带着温煦与锐利的神采——他的意识,已然归位。
王昊的神识如潮水般铺展开,瞬间扫过整座石殿,殿中空空荡荡,并无半个人影。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西王母部落中心的那座石屋前。
石屋的门并未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屋内昏黄的火光从缝隙中漏出,勾勒出窗棂的轮廓。王昊轻轻推开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并未惊动屋内之人。
云华正坐在石桌前,手中握着一根炭笔,低头专注地在兽皮上记录着什么,火光跳跃着,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落笔如飞,连王昊走到她身后,都未曾察觉。
直到王昊的身影覆下,挡住了石桌上跳动的火光,让兽皮上的字迹陡然暗了几分,云华才惊觉有人靠近。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与疑惑,待看清那张脸,触及那双熟悉的眼眸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涌上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尊神……是你回来了吗?”
王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张写满字迹的兽皮上,伸手拿了起来,指尖拂过粗糙的兽皮纹路,轻声问道:“夜已经这么深了,你还在忙些什么?”
云华这才回过神,连忙伸手想将兽皮拢住,脸上带着几分赧然:“回尊神的话,是部落里的琐事。”
王昊已然低头看去,兽皮上用炭笔密密麻麻记着几栏内容,字迹娟秀却不失工整。
最上头一栏,记的是先天麦种的窖藏情况,哪一处地窖的麦种受潮、哪一处的温度适宜,甚至连每日翻动麦种的族人姓名都一一列在其后;
旁边一栏,则是近三日的狩猎记录,捕获了多少头青鬃兽、几头岩羊,兽肉如何分配、兽骨兽皮预备着锻造骨器缝制皮衣,条条分明;
最底下那栏,字迹稍显潦草,显然是云华思索时随手记下的,尽是族人修炼《昆仑搬血诀》时遇上的疑难——谁在淬炼气血时滞涩难行,谁又因引气过猛险些伤了脏腑,甚至连她自己摸索出的几分缓解法门,也歪歪扭扭写在一旁。
王昊指尖在兽皮上轻轻划过,停留在那行关于气血滞涩的记录上,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昆仑搬血诀》是我以国术桩功、太极拳法为骨,融昆仑灵脉庚金木灵二炁、化龙秘境龙脉淬炼之法所创,根基在于炁血相融、固本培元,最忌的便是急功近利,强行催谷气血。”
他抬眼看向云华,声音沉稳如磐,“你们修炼时滞涩难行,是因为只守着桩功吐纳的底子,却忘了嵌在功法里的太极拳柔和炁转之法——让他们每日练拳后,静坐半个时辰,以绵柔炁息梳理经脉,再引晨露微凉之气入体,调和体内淤积的灵脉炁韵,自然能顺畅不少。至于引气过猛伤了脏腑的,取三钱木心烧成灰,兑着兽奶服下,三日之内便能平复内腑损伤。”
云华听得心头一震,连忙拿起炭笔,就要将这关键点拨记在兽皮边角。
王昊抬手止住她,目光扫过先天麦种的窖藏记录,沉吟道:“受潮的麦种不必丢弃,你让人将其铺在向阳的石板上,晒足七日,再混入碾碎的干姜粉,便能防虫防潮,来年播种时发芽率反而更高。”
他又指向狩猎记录那一栏:“青鬃兽的兽骨,别只用来锻造骨器,让巫祝取其脊骨,与千年温玉一同炖煮。温玉之润能补《昆仑搬血诀》初修时的炁息凝滞之弊,兽骨之髓可壮气血根基,正好契合这门功法炁血相融的第一层要义,让族人修炼时事半功倍。”
云华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迷茫尽数散去,看向王昊的眼神里满是敬佩——原来这套护佑部落的功法,竟藏着这么多她未曾察觉的精妙关窍。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尊神,其实……我也遇上了难处。我已踏入炁纹初成之境多日,可骨纹凝炼始终差了一线,与人切磋时,炁纹催动的神力时强时弱,没法做到收发由心,更别提将拳意融入骨纹之中了。”
王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示意她起身:“你且催动骨纹,打出你最拿手的那记太极崩拳,我且看看。”
云华依言起身,敛息凝神,丹田处的炁息骤然涌动,顺着经脉涌向四肢百骸。
隐约间,她的骨骼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莹光,那便是初成的炁纹。
拳风裹挟着刚柔并济的力道轰出,却在触及虚空的刹那,莹光微微闪烁,神力泄了约莫三成。
王昊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待她收拳时才缓缓开口:“你的问题,出在炁纹与拳意的相融之道上。《昆仑搬血诀》第二层,重的是‘以血养纹,以意驭纹’,你只顾着凝炼骨纹的硬度,却忘了太极拳‘意到气到’的核心——你的拳意浮于表面,没能真正沉进骨纹里,神力自然没法收放自如。”
他迈步上前,抬手按住云华的肩胛,指尖一缕温润的炁息缓缓渗入,精准地引着她体内的炁息,顺着骨纹的脉络流转:“你试试,站桩时先摒除杂念,将太极‘以柔化劲’的拳意,一点点沁入骨纹之中。记住,炁纹不是死的,是跟着你的拳意走的,以意驭纹,方能让骨纹的神力,与你的招式浑然一体。”
云华依着他的指点,闭目凝神,缓缓调整桩功的呼吸节奏。太极拳意如流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原本凝滞的骨纹,竟随着拳意的流转,泛起了柔和的光泽。
她试着催动神力,这一次,力道不再涣散,反而带着绵密沉厚的劲儿,稳稳地聚于拳峰。
她睁开眼,脸上满是惊喜:“尊神,这法子当真管用!我能感觉到,骨纹与拳意,好像真的连在一起了!”
王昊收回手,淡淡颔首,眸中闪过一丝深意:“这《昆仑搬血诀》,是我为部落量身打造的超凡之路,步步都踩着你们的国术底子与这片天地的规则。”
他顿了顿,看向云华恳切的眼神,补充道:“你本就有刚柔并济的招式底子,不必强求狩猎队那种以力破局的路子。往后每日寅时,你去后山的灵木下站桩,以木灵炁滋养骨纹,再以拳意打磨,不出十日,定能将炁纹练到收发由心的地步。待你将拳意与炁纹彻底相融,再行血涌神曦之法,届时你的战力,定能远超同境之人。”
“这些事虽琐碎,却关乎部落根基。你有心了,日后部落的生计与修行之事,便由你统筹,遇有不解之处,直接来寻我便是。”
云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谢尊神信任!云华定不负所托!”
王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石桌一角,那里搁着一块巴掌大的昆仑玉髓,莹润通透,隐隐流淌着淡淡的木灵炁韵。他抬手一指那块玉髓,淡声开口:“云华,这块玉借我一用。”
云华连忙点头,将玉髓捧起递到王昊手中,眼中满是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王昊握着玉髓,指尖一缕精纯的神力缓缓溢出,玉髓表面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
他凝神静气,将《昆仑搬血诀》的全部奥义——从炁血相融的桩功吐纳之法,到炁纹初成的拳意驭纹之术,再到血涌神曦的进阶关窍,甚至连族人修炼时的避坑要点、草药辅修的配方,都一字一句地篆刻进玉髓深处。
石屋内火光摇曳,神力流转的嗡鸣轻响不绝于耳。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块玉髓便化作一枚莹白的玉简,表面刻满了玄奥的纹路,触手生温,隐隐与周遭的天地炁息相连。
王昊将玉简递给云华,沉声道:“此玉简内,是《昆仑搬血诀》的完整传承。你妥善保管,日后部落族人修炼遇阻,便让他们观此玉简参悟。切记,此法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功冒进。”
云华双手颤抖着接过玉简,只觉一股温润的炁息顺着掌心涌入体内,脑海中仿佛有无数功法要义闪过。她再度躬身,声音恭敬至极:“云华遵命!定当护好玉简,不负尊神所托!”
王昊摆了摆手,不再多言。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昆仑之巅的风卷着星子的微光,从石缝间渗入,吹动他的衣袍。他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石屋之中。
再次现身时,王昊已回到了昆仑山石殿。
骨塔依旧森然矗立,符文闪烁着幽光,西王母的真灵在塔内沉眠,因果律的丝线静静缠绕。
他缓步走到骨塔旁,盘膝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塔身之上,周身的炁息缓缓收敛,与石殿的沉寂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丹元神双眼缓缓闭上,那缕属于王昊的意识,顺着道宫五神的联系,跨越千山万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石室之中。
石室之内,王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