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u (shanghai) · putuo district · old residential buildg】
【ti: 02:00 p (beijg ti)】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用黑胶带封死了边角，像口棺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味：刺鼻的红花油、馊掉的外卖、受潮发霉的墙皮，以及一丝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淡淡的尿骚味。
那是长期使用留置导尿管的人，房间里特有的味道。
“哒哒哒哒哒！”
昏暗的角落里，只有一把掉漆的青轴机械键盘在疯狂回响，快得像是在宣泄恨意。
路明坐在特制的轮椅上，上半身前倾，脸几乎贴到了显示器上。
他很瘦。不是那种健康的瘦，而是肌肉废用性萎缩带来的干枯。
他的双腿像两根枯树枝一样垂在踏板上，裤管空荡荡的，随着他上半身的剧烈晃动而无力地摆动。
屏幕上，是高难度的硬核机甲游戏《装甲核心6》。
那台红色的机甲正在以一种非人类的轨迹进行z轴机动，在毫秒级的时间差里闪避满屏的导弹。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在键盘上拉出了残影。
【neuro-lk synced（神经链接同步）！】
【victory（胜利）！】
“呼……操。”
随着屏幕上跳出胜利结算，路明骂了一句，松开鼠标，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回轮椅里。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上半身全是虚汗，t恤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但他的下半身却冰冷刺骨。
那是脊髓损伤后的植物神经紊乱，他永远觉得自己腰部以下泡在冰水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挂在轮椅侧面的引流袋。
沉甸甸的，温热的。
满了。
路明咬了咬牙，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在游戏里他是神，是可以单杀boss的英雄。
但在现实里，他只是个连排泄都需要挂着塑料袋、随时担心尿液倒流感染的废物。
“砰！砰！砰！”
天花板上传来剧烈的跺脚声。
紧接着是楼上男人的骂声：
“死瘸子！大中午的敲什么敲！再敲下来把你轮椅拆了！”
路明盯着屏幕，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发白。
他想骂回去。但他不敢。
一个连下楼都需要两个壮汉抬的人，在这个社会里，是没有话语权的。
他只能拿起桌上凉透的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口，压下喉咙里的苦涩。
就在这时。
电脑屏幕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
没有任何征兆，正在运行的游戏窗口被强行置顶了一个黑色的对话框。
没有广告，没有“x”关闭按钮。它是直接写在显卡输出层的。
【致：id“光速”】
【经oss全网数据考古（数据源：2015-2025年 stea/orig/战网记录）……】
【你在2016年《cs:go》亚洲区预选赛中，狙击枪开镜反应速度为012秒。】
【你在2019年《只狼》全成就通关记录中，拼刀成功率为998。】
【你的ap（每分钟操作数）常年维持在400以上。】
路明愣住了。
这些数据……是他还没出车祸前的巅峰，也是他出车祸后在黑暗中唯一的挣扎。
“谁？”他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警惕地看向摄像头，“黑客？想勒索钱？我卡里只有两百块。”
屏幕上的字继续跳动，带着一种精密计算后的冷酷：
【检测结果：你的大脑运动皮层（otor rtex）活跃度是常人的3倍。】
【但你的t12脊椎阻断了信号的下行。】
【这就好比把一台法拉利w16引擎，装在了一辆报废的自行车上。】
【这是一种算力资源的极度浪费。】
【想不想……扔掉那个引流袋，重新跑起来？】
路明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抓起鼠标想砸屏幕，因为这几句话精准地刺痛了他最想掩盖的伤疤。
“滚！别拿残疾人开涮！老子不需要同情！”
但下一秒，屏幕里弹出了一段视频。
那是林莫的“无脸男”海选公告。
以及一段oss生成的演示画面：一个和他一样坐着轮椅的素体模型，在连上设备的瞬间，直接跳了起来。
“滋——”
“oss远程面试接入中。”
“请勿移动。请将双手放在键盘上。”
“测试项目：神经旁路劫持（neural bypass hijackg）。”
屏幕全黑。
只有一行字，像是在诱导魔鬼：
【请在大脑中用力想象——你的左腿要踢碎面前的玻璃。】
【注意：不需要你真的动，只需要你产生“动的意图”。】
路明愣住了。
想象？
这十年里，他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自己踢球、跑步，醒来后只有死一样的沉重和幻肢痛。
那种感觉就像腿还在，但被水泥封住了。
“玩我是吧……”
路明咬着牙，眼角抽搐。
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调动了那条已经沉睡了十年的神经回路，对着自己毫无知觉、甚至有些萎缩的左腿，发出了一道咆哮的指令：
给我动啊！！！
现实中，他的左腿像死肉一样纹丝不动。
但在屏幕上。
砰！
一声巨响。
那个代表路明的3d模型，左腿猛地弹射而出，以一种恐怖的爆发力，一脚将面前的虚拟玻璃墙踢得粉碎！
玻璃渣四溅，慢动作回放中，甚至能看到腿部肌肉的完美暴起。
【信号截获成功。】
【意图延迟：002秒（已绕过受损脊椎）。】
【评价：sss级（王牌驾驶员）。】
路明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屏幕。
他刚才……踢出去了？
那是他失去了十年的感觉。
控制感。
屏幕上，一行金色的字缓缓浮现：
【路明先生。】
【好莱坞要的是脸。我们要的是你的大脑。】
【一张前往京城的头等舱机票已发送。】
【奇点工业医疗部已派出专车，配备无障碍设施。】
【来拿回你的腿。】
路明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自己挂在轮椅边的尿袋。
在那间昏暗、发霉的房间里。
这个十年没哭过的男人，突然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他不想哭，但他控制不住。
喉咙里发出像受伤野兽一样的呜咽声。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键盘上，和上面的油泥混在一起。
他不仅看到了一份工作，他看到了特赦令。
……
【global ter · the underground awakeng】
与此同时。
林莫的公告像是一道高频脉冲，穿透了社会的折叠层，照亮了那些阴暗的角落。
一个满身纹身的黑人少年，刚刚在警笛声中翻过一道三米高的铁丝网。
他是街头最强的跑酷者，但因为没有经纪人，只能帮帮派送“货”。
他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碎屏手机上的邀请函。
“free runner 007, aepted”（自由跑酷者007，已接受。）
他把手里那包白色的粉末狠狠扔进了下水道。
“去他妈的毒贩。老子要去当大侠。”
一个体重两百斤、头发油腻得结块的宅男，正躲在狭小的包厢里吃着冷掉的便当。
他在现实中连和收银员说话都会结巴，被骂了只会鞠躬。
但在虚拟世界，他是公会最强的战术指挥官，拥有冷静到冷血的大局观。
屏幕上弹出的邀请函，映照着他那双藏在厚眼镜片后的锐利眼睛。
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眼神变了。
“tactical ander, ready”（战术指挥官，就位。）
几个因为长相凶恶、满脸横肉而永远只能演尸体或强奸犯的特型演员，正蹲在路边抽烟。
他们看着手机，互相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烟头狠狠踩灭。
“只要灵魂？不要脸？”
领头的大汉吐了一口唾沫：“这活儿，老子接了。老子要演救世主。”
……
【ti: 06:00 p】
大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正在疯狂汇聚。
每一个绿点，都代表一个通过了oss初筛的“特殊人才”。
他们不是明星。他们是疯子，是残疾人，是怪胎，是社会边缘人。
但在oss的算法里，他们是“高熵灵魂”。
“boss。”
胖子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见证“百鬼夜行”的亢奋：
“报名人数……突破一千万了。”
“通过初筛的s级种子选手，有108个。”
“这108个人……每一个的操作数据，都吊打好莱坞那帮动作明星。”
林莫坐在真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
他看着屏幕上路明的资料——那个截瘫十年的前职业选手。
“威廉不懂。”
林莫淡淡地说道，眼神里透着一丝凉意：
“他以为封杀了我的人脉，我就成了孤岛。”
“但他忘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生活在孤岛上的。”
“我只是把这些孤岛，连成了一片大陆。”
他站起身，走到身后的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前。
展柜里，放着一套充满了工业美感、尚未喷漆的外骨骼装甲原型机。
液压杆泛着冷光，传感器如同神经末梢般密集。
那是为路明准备的“新腿”。
“准备好了吗？”
林莫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给医疗组打电话。”
“特别是那个叫路明的。”
“我不希望他是被抬进来的。”
林莫的手按在玻璃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我要让他……站着走进我的片场。”
“我要让好莱坞看看，这群被他们当做垃圾的人……”
“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