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nta city (chongqg) · yuzhong district · space-ti cafe】
【ti: 09:15 p, nar new year day (大年初一)】
山城的夜，像是被浓稠的墨汁和雾气浸泡过。
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顺着防空洞的穹顶往下淌，霓虹灯的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炸开，红的、绿的、蓝的，像是一块被打翻的巨大调色盘，在这个立体折叠的城市里流淌出一种迷幻的脏感。
这家网吧没有窗户，空气循环全靠几个满是黑色油垢的排气扇，发出“嗡嗡”的垂死哀鸣。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烟、槟榔渣、红牛和几十个通宵男人的汗水混合发酵的味道。
这里是现实世界的下水道，也是低熵体的避难所。
角落里，一个瘦得像根枯竹竿的青年，正把自己陷在破皮的人体工学椅里。
他叫鬼手（ghost hand）。
此时，他那只修长、苍白、指关节因为长期握笔而有些变形的手，正搭在一个满是黑色手汗油垢的鼠标上。他的眼神死寂，像是一潭没有鱼的死水。
屏幕上是《英雄联盟》的结算界面。
【victory】
【代练订单已完成。入账：35元。】
“老板……泡面。老坛酸菜。水要开一点，上次的面都没泡开。”
鬼手摘下耳机，声音虚弱得像是快要断气。
他太久没见阳光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谁能想到，这个为了35块钱帮小学生上分的代练，三年前曾是好莱坞顶级特效工作室的首席概念设计师。
那个曾被评价为“上帝握着他的手画出了地狱”的天才，现在正在这里发霉。
就在他撕开泡面盖子，准备去饮水机接热水的时候。
“滋————”
面前那台配置老旧的网吧电脑，突然花屏了。
屏幕上的像素点仿佛有了生命，开始疯狂地重组、排列。
所有的游戏图标消失了，所有的弹窗广告消失了。
屏幕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黑，中间浮现出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而下。
“检测到高熵源节点。”
“链路优化中……”
“已劫持2骨干网节点：14个。”
“物理延迟：18s。”
“启用oss行为预测算法（predictive renderg）……修正延迟：0s（体感）。”
鬼手愣了一下。他手里的泡面叉子停在半空。
作为资深极客，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预测算法”？
这玩意儿意思是……它能猜到我下一笔要画哪？
“扯淡。”鬼手冷笑一声，“老子的手要是能被预测，早就去买彩票了。”
紧接着，黑色背景褪去。
一张线稿浮现在屏幕上。
那是一张极其狂野、充满暴力美学的建筑结构图。
巨大的高炉、倒插的五十米悬挑结构、如同神罚般的压迫感。得像是用斧头劈出来的，透着一股子“不疯魔不成活”
一行白字浮现：
【骨头太硬，缺张皮。】
【敢接吗？不限预算。】
鬼手盯着那张图。
那一瞬间，他眼里的死水，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屏幕上那根仿佛要刺破苍穹的线条。
“陈灰……”
鬼手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是同类之间的嗅觉，也是被挑衅后的兴奋：
“uhpc加后张法预应力……这线条都要飞出去了。这种反人类的结构，如果不配上最压抑的光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没有关掉窗口。
他从那满是烟灰的背包里，掏出了那块已经被磨得发亮的wa数位板。
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最后的器官。
他把数位板插上电脑。
b接口接触不良，他熟练地从烟盒里撕了一角纸垫进去，用力按了按。
“叮咚。”
设备识别成功。
鬼手握住那支压感笔，那一刻，他身上那种颓废的死气瞬间消散。
就像一个杀手拿起了枪。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地狱的颜色。”
……
此时此刻，直线距离一千五百公里外。
陈灰正蹲在地上吃着热气腾腾的自热火锅，满嘴红油。
oss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远程连接请求。
“检测到外部输入。”
“来源：山城节点。id：ghost hand。”
“oss预测算法已介入：正在预渲染对方笔触轨迹。”
“来了。”
林莫站在陈灰身后，手里拿着一瓶还没开封的茅台。
下一秒。
屏幕上那张原本只有黑白线条的建筑草图，突然“炸”
没有任何预兆。
大块的霓虹紫和工业青，像暴雨一样泼洒在陈灰的线稿上。
鬼手的画法极其霸道，且极其专业。
他没有用常规的“填色”，而是直接在做光影重塑。
“刷刷——” 笔尖划过。他在那座悬挑的主控中心下方，加上了一层厚重的体积光（votric lightg），让光线在雾气中产生丁达尔效应。
“滋滋——” 他在生锈的高炉表面，叠加了一层湿润材质（wet texture）。原本干枯的铁锈，瞬间变得湿漉漉的，仿佛刚下过一场酸雨。
“卧槽……”
陈灰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一块极品毛肚掉在全是煤灰的地上他也顾不上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震惊的不是画功，而是速度。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灰指着屏幕：
“光纤的物理延迟至少要15毫秒！但我感觉他的笔触和我看到的画面是同步的！甚至……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屏幕上，鬼手正准备在右上角画一盏红色的航空灯。
笔尖还没碰到数位板，屏幕上已经出现了那盏灯的轮廓。
oss预判了他。
在重庆的网吧里，鬼手猛地停住了手。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在教我画画？”
鬼手的声音变得冰冷。“被机器读心”觉让他感到极度的恶心和冒犯。
“老子偏不。”
他手腕猛地一抖，硬生生改变了肌肉记忆，把那盏原本要画成红色的灯，涂成了刺眼的惨绿色。
那是违背构图美学的颜色，但这是一种反抗。
“滋——”
首钢的屏幕上，oss刚刚渲染出的红色灯光，瞬间崩塌，被那抹惨绿色覆盖。
oss的红点疯狂闪烁，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逻辑上的卡顿：
“预测……失败。”
“检测到非理性操作。择降低了画面整体协调性20，但……增加了300的视觉冲击力。”
“人类的随机性……无法完全建模。”
林莫看着那个惨绿色的光点，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
能骗过oss的人，才是真的人。
林莫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刚刚显示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对面传来了吸溜泡面的声音，还有一个虚弱得像是快死掉、但透着一股子浓烈傲气的声音：
“刚才那笔绿色，看到了吗？”
“告诉那个ai，别试图猜透人类。我的灵感，它算不出来。”
鬼手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胜的渴望：
“给我订张机票。”
“重庆的网速太慢了。而且……我讨厌这种被机器盯着脊梁骨的感觉。”
“我要当面画给它看，让它知道什么是算力无法到达的疯狂。”
林莫看着窗外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的高炉，仿佛已经看到了它披上那层惨绿色霓虹外衣的样子。
“胖子。”
林莫挂断电话，转身吩咐，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
“订票。头等舱。把这尊大神给我接过来。”
“另外，通知工程队进场。”
林莫走到窗前，伸手按在那冰冷的玻璃上，目光如炬。
外面是漆黑的夜，但他眼里全是光。
“图纸有了。”
“钱有了。”
“人齐了。”
“从明天开始，我们不睡觉了。”
“在好莱坞那些老家伙反应过来之前……”
“嗡————”
oss全功率运转，似乎在消化刚才那次“失败”。
屏幕上，那座刚刚被画出来的赛博朋克之城，开始旋转、拆解、生成数以万计的施工图纸。
工业革命的齿轮，终于在这一刻，带着血肉和机油的味道，狠狠地咬合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