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110千伏的磁致伸缩，与悬挑五十米的“神罚”
【ti: 08:30 p, nar new year day (大年初一)】
“嗡——————”
沉寂了十年的三号高炉，在今晚“活”了过来。
但这复苏的声音并不悦耳，甚至让人反胃。
那是110千伏高压电暴力灌入老化变压器线圈时，引发的磁致伸缩（agostriction）效应。
硅钢片在每秒50次的工频磁场中发生微米级的形变，发出的低频啸叫，像是一头患了严重哮喘的钢铁巨兽，在黑夜里痛苦地磨牙。
这种次声波，震得人心脏发紧。
厂房内，四盏大功率工业泛光灯，从底部向上，死死打在那座高达百米的生锈高炉上。
光影切割着黑暗，红色的铁锈在强光下像凝固的血痂。
这里不像工厂，像一座等待献祭的赛博祭坛。
“哐当！”
侧面那扇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小铁门，被人狠狠撞开。
甚至因为用力过猛，门板撞在墙上弹了回来，又发出“砰”
陈灰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卫衣，上面沾满了地铁站的污渍和不知哪来的油漆点。脚上的帆布鞋已经湿透了，全是黑泥。
他那头乱得像鸡窝的长发被冷汗粘在脸上，整个人像是一个刚从火场逃出来的难民。
“哈……哈……”
陈灰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他浑身都在剧烈地抖动。
不是因为零下十度的冷，是因为肾上腺素过载。
他一进门，甚至没看一眼坐在那里的林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被那座被强光照亮的高炉死死吸住了。
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瘾君子，突然掉进了海洛因的仓库。
“美……”
陈灰喃喃自语，伸手想去抓空气中的灰尘，手指僵硬得像鸡爪：
“真他妈的美……这才是建筑……没有该死的容积率，没有虚伪的绿化率……只有结构和力……”
胖子缩在军大衣里，手里紧紧护着那一箱还没拆封的自热火锅，警惕地盯着这个疯子：
“boss，这就是那个‘天才’？我看像个刚从安定医院跑出来的武疯子。他刚才是不是瞪我了？”
林莫摆了摆手，示意胖子别紧张。
他手里端着那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珍稀动物。
这才是他要的“高熵源”。
“陈灰？”林莫的声音穿透了低频噪音。
陈灰猛地转过头。
那眼神凶狠得吓人，像是一只护食的野狗，完全没有对金主的敬畏，只有被冒犯的怒火：
“你就是发邮件的人？”
他几步冲到满是油污的钳工台前，因为跑得太急，膝盖重重磕在桌角上，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砰！”
他双手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那一锅冷面汤都溅了出来：
“算力在哪？！白纸在哪？！”
“如果你是骗我来给你画那些‘欧式风情小镇’或者‘新中式园林’的垃圾，我现在就用这支笔捅死你！”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支被咬得全是牙印的压感笔，笔尖锋利如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莫笑了。
在这个平庸的世界里，温顺是没用的，只有獠牙才能撕开未来。
“胖子，把东西给他。”
胖子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把那台连接着oss的军工笔记本推了过去。
屏幕上，正展示着oss生成的“完美园区方案”。
“这是我的人工智能生成的方案。”
林莫指了指屏幕，语气玩味，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它说这是数学上的最优解。你看一眼。”
陈灰一把抢过鼠标。
只看了一眼。
大概05秒。
“呕——”
他竟然真的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真的产生了生理性恶心。
就像是一个习惯了在野外狂奔的人，突然被塞进了一个全是白色方块的停尸房。
“垃圾！狗屎！这是对视网膜的强奸！”
陈灰指着屏幕上那些整齐划一的方块建筑，破口大骂，口水都喷到了屏幕上：
“绝对的对称？绝对的垂直？连动线都是直线？”
“这是给人住的吗？这是监狱！是给死人住的骨灰盒阵列！看着这东西我觉得窒息！”
“滋——”
oss的红点突然亮起，散热风扇转速瞬间拉高，发出一声尖锐的抗议：
“检测到逻辑谬误。空间利用率达到100，热交换效率符合流体力学最优解。请碳基生物提供数据支持，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样尖叫。”
陈灰愣了一下。
他盯着那个红点，瞳孔微缩：“这玩意儿……是活的？”
“它是oss。”林莫淡淡地介绍，“它讲逻辑。你想说服它，得用你的图纸。”
“逻辑？”
陈灰冷笑一声，那是疯子对理性的极致蔑视。
他从随身的破烂背包里掏出一块满是划痕的数位板。
因为手抖得太厉害，那个b接口他插了三次才插进去。
“那种东西，是庸才的遮羞布。”
“刷！刷！刷！”
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尖划过玻璃。
屏幕上，oss那个“完美”的方块方案被瞬间涂黑。
几根粗犷、狂野的线条，像利剑一样切入画面。
“这里！看这里！”
陈灰一边画一边咆哮，整个人趴在电脑前，仿佛要钻进屏幕里：
“高炉的核心区不要动！那是心脏！的极致！”
“把主控中心像把刀一样，横着插进高炉的腰部！”
“悬挑（cantilever）长度50米！下面不做任何立柱支撑！我要它悬在半空！像一个随时会掉下来的神罚！”
“警告！”
oss冰冷的声音立刻反击，带着数据的威严：
“物理规则警告：悬挑50米已超过普通钢筋混凝土的抗拉极限。重力矩会导致结构根部产生巨大的撕裂力。根据《建筑结构荷载规范》，这属于‘危楼’。”
“这是自杀式设计。”
“塌你大爷！”
陈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笔不停，仿佛在跟无形的重力搏斗：
“谁让你用普通混凝土了？！”
“给我用uhpc（超高性能混凝土）！里面掺钢纤维！抗拉强度给我拉到150pa！”
“结构内部做后张法预应力（post-tensiong）！把钢绞线像琴弦一样拉紧，给混凝土施加巨大的压力，抵消拉力！”
“还有！在末端加一个调谐质量阻尼器（td），对抗风荷载！”
“oss！你不是算力无限吗？给我算！算它的应力分布云图！”
oss沉默了。
红点疯狂闪烁，频率快得连成了一条线。
屏幕上，那座疯狂的、反物理的、如同倒插在高炉上的利剑般的建筑模型，正在被几十亿次的数据流冲刷。
五秒钟后。
oss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一丝傲慢，多了一丝计算后的“妥协”：
“引入uhpc材料参数……加载预应力模型……引入td阻尼系统……”
“计算完毕。”
“结构安全系数：101。”
“处于临界状态。只要多站几个人，或者来一场四级地震，它就会塌。”
“虽然极其危险，且严重违反了建筑规范中的‘冗余原则’……但理论上，它是成立的。”
oss停顿了一下，红光扫过陈灰那张癫狂的脸：
“而且……根据心理学评估算法，该结构的‘视觉压迫感’指数，比我的方案高出4000。”
“这虽然不合理，但能有效刺激人类的杏仁核，产生‘敬畏’情绪。”
“方案……通过。”
“呼……呼……”
陈灰把笔一扔，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他大口喘气，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那是灵感爆发后的高潮余韵。
但他太虚弱了，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啪、啪、啪。
林莫轻轻鼓掌。
掌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他走到陈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在地上的疯子。
“饿吗？”
林莫问。
“咕噜——”
陈灰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厂房里如同雷鸣。他咽了口唾沫，狠狠地点了点头，眼神从狂热变成了渴望。
林莫转头看向胖子：
“胖子，把你护着的那箱自热火锅拿出来。全煮了。”
“再给陈工拿瓶茅台。虽然我不喝酒，但疯子需要酒精作为燃料。”
然后，他伸出手，递到陈灰面前。
那只手上还带着刚才擦不掉的一点红油渍，但在泛光灯下，这只手像是通往新世界的路标。
“陈工。”
“欢迎加入奇点疯人院。”
“这只是个大门。接下来，我要你给这个基地设计一个‘心脏’。”
“我要在地下挖三百米，在这个高炉的正下方，建一个全浸没式的液冷超算圣殿。”
“能不能搞？”
陈灰看着那只手。
他颤抖着伸出全是泥垢的手，狠狠地握住。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林莫的骨头。
“只要你电费管够，只要你不管我怎么烧钱……”
陈灰咧开嘴，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牙齿上还带着血丝：
“我就能把地狱给你造出来。”
“嗡————”
就在这时，高炉顶端的红色航空障碍灯突然亮起。
像是一只巨大的红眼，在夜空中睁开。
它与oss的红点，与陈灰充血的眼睛，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振。
奇点工业的“肉体”与“灵魂”，在此刻，合二为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