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耳狼的尸体还在地上抽搐,血从侧腹的窟窿里往外冒,在卵石滩上洇开暗红的一片。那股子血腥味混着狼骚气,被夜风卷着,直往人鼻子里钻。
秦风反手握着的猎刀还在往下滴血,刀身上的血槽被狼血浸得发黑。他盯着黑暗里那些游移的绿眼睛——还有七八对,在三十米外晃悠,进进退退,拿不定主意。
头狼死了,狼群就成了一盘散沙。可散沙也是沙,饿急眼了,照样能扑上来咬人。
“柱子,还有药没?”秦风眼睛没离开黑暗,嘴里问。
赵铁柱喘着粗气,捡起扔在地上的土铳,拉开后膛看了看:“还……还有最后一发。铁砂不多了,喷出去也打不死狼,顶多吓唬吓唬。”
“留着。”秦风说,“吓唬也比没有强。”
他话刚说完,黑暗里那些绿眼睛突然动了。
不是整齐地动,是乱动——两三只往左翼挪,两三只往右翼晃,还有两只在正面徘徊。这是狼群没了头狼指挥,各自为战了。
“小心。”秦风压低声音,“它们要各自找机会了。”
话音刚落,左翼猛地窜出一道灰影!
这狼来得刁钻,不扑石堆,也不绕侧面,而是直奔赵铁柱刚才垒掩体的那片碎石——那儿有只死狼的尸体,血糊糊的。灰狼一口叼住死狼的后腿,拖了就往后跑。
“操!抢食!”赵铁柱骂了一句,下意识要追。
“别动!”秦风喝住他,“让它拖。”
赵铁柱一愣,但还是停下了脚步。那只灰狼拖着同伴的尸体,三窜两窜退回了黑暗里,能听见撕扯皮肉的声音——饿疯了,连死同伙都吃。
右翼那边也动了。两只狼一前一后扑向王援朝,但扑到一半突然转向,目标竟是营地中央那个熄灭的火堆——火堆旁还散落着几块烧焦的狼皮条。
王援朝手里的火把往前一戳,逼退了第一只。第二只却趁这工夫,叼起一块焦皮条就跑,边跑边嚼,像是饿极了连焦炭都吃。
正面,剩下的三四只狼开始慢慢往前压。它们走得慢,步子迟疑,绿眼睛在黑暗里闪烁不定——既想扑上来分口肉,又怕像头狼那样被一刀捅死。
秦风盯着最前头那只狼。这狼体型中等,毛色灰黄,左前腿有点瘸,像是旧伤。它走得最靠前,离营地只剩十五六米了,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柱子,”秦风声音压得极低,“你看那只瘸腿狼。”
赵铁柱眯眼看了看:“看见了。咋了?”
“它最饿。”秦风说,“饿得眼睛都绿了。这种狼,最容易豁出命。”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那只瘸腿狼突然停下了脚步。它低下头,用鼻子在卵石滩上仔细嗅着,慢慢往前挪——挪的方向,正是赵铁柱刚才垒石堆的地方。
那儿有摊血,是赵铁柱土铳打死的狼流的。
瘸腿狼嗅到血味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像是馋得直流口水。它又往前挪了几步,离石堆只有七八米了。
赵铁柱握紧了土铳,枪口对着那只狼。但他没开枪——最后一发药,得用在刀刃上。
瘸腿狼又往前挪了两步,突然,它猛地抬起头,绿眼睛死死盯着石堆后头的阴影——那儿堆着几个包袱,还有他们没吃完的半条狼腿肉。
肉用油纸包着,但血腥味还是透出来了。
瘸腿狼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前爪不安地刨着地,喉咙里的吞咽声更响了。它在犹豫——扑,还是不扑?
黑暗里,其他几只狼也停下了脚步,绿眼睛齐刷刷盯着瘸腿狼。它们在等,等这只最饿的同伙先上。要是成了,大家一哄而上分肉;要是死了……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秦风看穿了它们的把戏。
“柱子,”他低声说,“把那条狼腿肉拿出来,扔到石堆前头三米远。”
赵铁柱一愣:“风哥,这……这不是引狼吗?”
“就是要引。”秦风眼睛盯着瘸腿狼,“它饿了,咱们也饿了。但咱们饿的是肚子,它饿的是命——为了一口肉,它能豁出命去扑。咱们要做的,就是让它扑个空。”
赵铁柱明白了。他赶紧从包袱里掏出那半条狼腿肉——油纸包着,还带着血渍。他小心地往前探身,把肉包扔到了石堆前三米多的卵石滩上。
“啪”的一声轻响。
瘸腿狼浑身一颤,绿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油纸包。它能闻见肉味儿,新鲜的、带着血的肉味儿。
黑暗里,其他几只狼也躁动起来,能听见爪子刨地的声音,还有压抑的低吼。
瘸腿狼往前踏了一步,又一步。它在试探,看有没有陷阱。
秦风没动。他靠在石头上,猎刀反握在手里,刀刃藏在身后阴影里。他在等——等这只饿疯了的狼,扑向那包肉的那一刻。
瘸腿狼又往前挪了两步,离肉包只剩四五米了。它停下,鼻子使劲抽了抽,绿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它猛地扑了出去!
不是直线扑,而是往左一拐,想从侧面绕过石堆,直扑肉包。这畜生聪明,知道正面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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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风比它更聪明。
在瘸腿狼扑出的瞬间,秦风左手往腰间一摸,掏出了那把弹弓——牛筋皮兜,硬木丫杈。右手从怀里掏出颗石子,上弹,拉弓,瞄准——
“嗖!”
石子破空的声音尖利得像哨子。
瘸腿狼扑到半空,身子完全暴露。石子不偏不倚,打在它右前腿的关节处。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瘸腿狼惨嚎一声,扑势被打断,重重摔在卵石滩上。它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右前腿断了,使不上劲,只能拖着断腿往后退,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黑暗里的其他狼,绿眼睛齐齐一颤。
它们看清楚了——那个靠在石头上的人,手里拿的不是枪,是个弹弓。可就凭一把弹弓,一颗石子,就把一只扑击中的狼打断了腿。
这比用枪打死更吓人。
枪响,是死得痛快。弹弓打腿,是活受罪。
瘸腿狼还在哀嚎,拖着断腿想爬回黑暗里。但它爬得慢,血从断腿处淌出来,在卵石滩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
秦风没补刀。
他重新把弹弓揣回怀里,眼睛扫向黑暗里那些绿眼睛。
那些绿眼睛在后退。
一只,两只,三只……慢慢地,犹犹豫豫地,往黑暗深处退。退到四十米外,五十米外,最后,连那点幽绿的光都看不见了。
狼群退了。
不是被打退的,是被吓退的。
火堆灭了,枪没子弹了,可这些人手里还有弹弓,还有刀,还有那股子不怕死的狠劲儿。
狼也怕死。
营地彻底静下来。
只有瘸腿狼还在远处哀嚎,一声一声,凄厉得像鬼哭。但没人管它——它活不过今晚,失血过多,要么冻死,要么被其他野兽捡了便宜。
赵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土铳扔在一边,长长吐了口气:“我的娘……可算退了。”
王援朝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上的汗气,手还在抖。栓子和春生背靠着石头,腿软得站不起来。
黑豹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走到秦风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腿。狗崽子也累了,浑身是血,不知道是狼的血还是它自己的。
秦风蹲下身,检查黑豹身上的伤。还好,都是皮外伤,最重的一处在肩膀上,被狼牙划开了道口子,不深。他从包袱里掏出最后一点草药——马齿苋干碾成的粉,撒在伤口上,又撕了条布给包扎上。
“好狗。”他揉了揉黑豹的脑袋。
黑豹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呜呜声,趴下了。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
风还在吹,但没那么冷了。
秦风站起身,看着东边天边那抹越来越亮的白。
这一夜,总算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