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燎原之火，从镇北关一路烧向帝都。沿途郡县，闻讯无不震动，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争相传颂。
“听说了吗？徐大将军和白将军在镇北关外，杀得金帐汗国和那些番僧屁滚尿流！”
“白将军？哪位白将军？莫非是陛下新封的骠骑将军？好生厉害！听说一人一剑，斩了番僧的罗汉！”
“何止！听说白将军用兵如神，先是断了蛮子的粮道，烧了他们的攻城家伙，最后更是一举袭破了他们的大营！杀得蛮子尸横遍野，狼狈逃窜！”
“陛下圣明！天佑大玄！”
消息传到帝都时，更是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沸腾。数日来笼罩在帝都上空的肃杀与压抑，被这突如其来的辉煌胜利一扫而空！百姓奔走相告，喜笑颜开，自发地在门口挂起象征喜庆的红布，甚至有人敲锣打鼓，燃放爆竹。酒楼生意爆满，说书先生连夜编出“白将军夜袭秃鹫岭”、“骠骑将军一剑斩金刚”的段子，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拍案叫绝。
朝堂之上，虽依旧肃穆，但气氛已然截然不同。先前因冯骥案而噤若寒蝉的官员，此刻腰杆似乎都挺直了几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一些原本对玄夜强硬手段心存疑虑的保守派，在如此实实在在的赫赫武功面前，也不得不暂时闭上了嘴巴。
玄夜高坐龙椅，面色平静地听着兵部官员用激动得微微颤抖的声音，宣读著徐猛与白起联名发回的捷报。捷报详细叙述了镇北关坚守、白起锐士营迂回破袭、最终里应外合击溃敌军的经过，并附上了初步的战果统计：斩首敌军逾四万（包括部分金刚寺武僧），俘获近万，焚毁粮草辎重不计其数，缴获战马、兵甲、部分法器若干。金帐汗国大汗兀术与金刚寺宝象、灵狮两位尊者率残部仓皇北遁，退回草原深处，短时间内已无力南顾。
“此皆仰赖陛下天威，运筹帷幄，用人得当。徐猛、白起及北境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幸不辱命！北境暂安，然敌心未死，恳请陛下定夺后续方略”兵部官员念完最后一句，躬身退下。
大殿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恭贺：“陛下圣明！天佑大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夜微微抬手，止住了贺声。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曹正淳身上。
“曹正淳。”
“奴婢在。”
“传朕旨意。”
“北征大将军徐猛，坚守镇北关，劳苦功高，加封‘镇国公’，世袭罔替，赏金万两，田庄十处，赐丹书铁券，入太庙功臣阁！”
“骠骑将军、北征副帅白起，用兵如神，功勋卓著，封‘武安侯’，世袭罔替，赐金五千两，田庄五处，加‘太子太傅’衔，总领北境边防一切军务，有临机专断之权！”
“北境参战将士，无论官兵，犒赏翻倍，有功者另行擢升封赏！战殁者，三倍抚恤，立忠烈祠供奉，其家眷由朝廷供养！”
“另，自朕以下，宫中用度减半三月，所省银钱，悉数充作北境抚恤及边军赏赐！”
一连串厚重到极致的封赏与恩典，如同惊雷般砸在众人心头！徐猛封公，世袭罔替，这是武将的至高荣耀！而白起，一战封侯，更被授予总领北境边防的实权，显见陛下对其信重到了何等地步！对将士的赏赐更是丰厚得令人咋舌，尤其是“宫中用度减半”这一条，更是彰显了帝王与将士同甘共苦的决心！
“陛下仁德！体恤将士！万岁！”这一次的欢呼，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退朝。”玄夜不再多言，起身离去。将朝堂的沸腾与议论，留在了身后。
然而，表面的辉煌与喜庆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玄极殿侧殿书房，灯火只燃了一半，显得有些昏暗。玄夜已换下朝服，身着常服，坐于案后。曹正淳与青龙肃立一旁，脸色并不轻松。
“陛下，北境虽捷，然隐患未除。”青龙率先开口，递上一份密报，“金刚寺残部与金帐汗国败军退至‘风蚀戈壁’边缘后，便停下了溃逃的步伐，开始收拢溃兵，构筑简易营寨，并与更北方的部落取得了联系。宝象、灵狮二人气息仍在，虽受挫，但实力未损根本。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或者在接应什么。”
曹正淳也尖声道：“奴婢接到密报，西域方向，金刚寺本宗在达赞罗汉陨落后，并无新的菩萨（武圣）级强者东进的迹象，但其门下弟子、附属势力活动频繁，向西域诸国施加的压力大增，‘佛敌令’在西域边缘部族中颇有市场，已有小股狂热僧兵和部落武装开始向帝国西境渗透、骚扰。”
玄夜静静听着，手指在舆图上西域与北境交界处缓缓划过：“他们在等待援军，或者，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扑。北境一战，打断了他们的脊梁，但未碎其头颅。金刚寺损失一位罗汉，颜面尽失，绝不会善罢甘休。西域，是他们的大本营。”
他顿了顿，看向青龙：“青云宗那边呢？有何动静？”
青龙神色一凝：“回陛下，青云宗自刑场之事后，便彻底封山，开启护山大阵。但根据安插在其外围的眼线回报，近几日，青云山附近灵气波动异常，似有大规模人员调动的迹象。另外，我们截获了其与北方的一封加密传讯，虽未能完全破译，但其中反复出现了‘合作’、‘时机’、‘落霞山’等字眼。”
“落霞山”玄夜眼神微眯，“那是青云宗势力范围的边缘，也是通往帝国东南腹地的门户之一。看来，云鹤老道还是不死心，想配合北境残敌，玩一手东西夹击，或者围魏救赵？”
“陛下，是否需调镇南将军部分兵力，加强东南防线，或先发制人？”曹正淳眼中闪过狠色。
玄夜摇了摇头：“镇南将军麾下兵马，需防备南疆五毒教，不可轻动。至于先发制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青云宗龟缩山中，凭借大阵防御，强攻伤亡太大，得不偿失。况且，朕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曹正淳与青龙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玄夜没有解释，转而问道：“白起将军对北境后续，有何建言？”
青龙取出一封白起的亲笔密函呈上：“白帅言，北境新胜，士气正旺，然军力疲惫，粮草消耗亦巨，不宜立刻大举北进深入草原。他建议，以镇北关为基，向北推进百里，占据几处关键水源和隘口，创建前沿堡垒，步步为营，压缩金帐汗国活动空间。同时，遣精骑小股不断袭扰败退之敌，疲其兵，阻其恢复。对于金刚寺残余，他建议暂不与之硬撼，但需严密监控，并设法离间其与金帐汗国各部的关系。”
“稳扎稳打，以势压人，善。”玄夜点了点头，“便依白起之议。传旨给他，北境军务，尽付其手。朕只要北疆靖平。”
“奴婢（卑职）遵旨。”
“另外，”玄夜看向曹正淳，声音转冷，“冯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还有，朕让你盯着的，镇国公府那边，近日可还有异动？”
曹正淳精神一振，脸上露出惯有的阴森表情：“回陛下，冯骥贪墨军资、勾结天澜郡守、暗中向不明势力输送利益，证据确凿。其背后，似乎还牵连着朝中几位”
“名字。”玄夜打断他，语气平淡。
曹正淳报出了几个官职不高不低、却身处要害部门的名字，其中甚至有两位是此次北境大捷后，刚刚上表歌功颂德、表现得颇为积极的官员。
玄夜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且有东厂暗探发现，其中一人，近期曾与一名形迹可疑的西域商贾有过秘密接触，那商贾虽伪装巧妙，但身上残留的淡淡檀香，与金刚寺所用颇为相似。”曹正淳肯定道。
“好。”玄夜只说了一个字，“明日朝会，一并处置。至于镇国公府”
曹正淳压低声音：“自上次徐福之事后，府中上下规矩了许多。徐骁公子更是闭门读书，谢绝一切访客。不过三日前，徐老夫人（徐猛之母）六十寿辰，府中虽未大办，但仍有些许故旧上门贺寿。奴婢的人发现，贺客中有一人，乃是原兵部一位已致仕的老郎中，其子如今正在‘天澜郡’郡守府中担任主簿。”
天澜郡！又是天澜郡！冯骥案的发端之地！
玄夜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那条试图渗透、腐蚀帝国军事体系的线，比想象中埋得更深，甚至可能触及到了徐猛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统帅身边？
“那个致仕的老郎中，以及与徐府接触的细节，给朕查！一查到底！”玄夜的声音冰冷，“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尤其是不能惊扰了前线厮杀的将士之心。”
“奴婢明白！”曹正淳躬身领命，眼中闪烁著兴奋与残忍交织的光芒。他知道，又一场不见血的清洗，即将在陛下手中展开。而这一次，或许会牵扯出更深、更大的鱼儿。
“青龙。”
“卑职在。”
“加大对青云宗，尤其是‘落霞山’区域的监控。朕要知道，他们到底集结了多少力量，意图何时、以何种方式发动。同时，西域那边，锦衣卫的活动可以再大胆一些，重点挑拨金刚寺与其附属势力、以及西域诸国中不满金刚寺的贵族之间的关系。朕要让他们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是！”
玄夜挥挥手，两人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一半的烛火，将玄夜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峭与深沉。
捷报带来的喜悦与荣耀，似乎并未在他心中停留太久。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胜利，投向了更远处潜藏的危机与暗礁。
北境烽火暂熄，西域暗流汹涌，东南宗门蠢蠢欲动，朝堂之内蠹虫隐现这盘庞大的棋局，才刚刚进入中盘。而他手中的棋子，也正在一步步地，按照他的意志，落向那些关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