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
凝香苑内灯火通明，虽非盛大宫宴，但一应布置皆按极高规格。琉璃灯盏映照着重纱幔帐，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若有若无的灵果香气。侍立的宫女太监垂首敛目，动作轻缓，无声地彰显著皇家的气度与森严。
玄夜依旧是一身玄黑常服，坐于主位，神情平淡，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曹正淳如同幽灵般侍立在其身后阴影里，低眉顺眼，却让整个宴席的气氛都无形中凝重了几分。
柳青璇如期而至。
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月白道袍，穿着一袭水蓝色宫装长裙，裙摆绣著淡淡的云纹，少了几分出尘，却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柔美与宫廷的贵气。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绾起，插著一支素雅的玉簪，略施粉黛，便已容光慑人。她莲步轻移，来到殿中，按照宫规，盈盈下拜。
“民女柳青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姿态恭顺，挑不出一丝错处。
“平身，赐座。”玄夜抬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审视，并无过多情绪，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谢陛下。”柳青璇依言在玄夜下首的锦墩上坐下，姿态优雅，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有些拘谨，又带着宗门弟子特有的清高自持。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其间不乏一些蕴含微弱灵气的食材，显然御膳房是用了心思的。萝拉晓说 罪新漳洁埂薪筷
玄夜并未过多提及宗门或朝政，只是随意问了些关于青云宗风土、修行见闻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柳青璇一一作答，言辞得体，偶尔谈及宗门景致或修行趣事时，眼中会流露出真切的光彩，更添几分灵动。
她表现得完美无缺，像一个初次离家、略带忐忑又努力维持体面的宗门贵女。但玄夜何等人物，他敏锐地捕捉到，在她低眉顺眼的间隙，那偶尔飞快掠过他面容、眼神，乃至身后曹正淳的一瞥中，所蕴含的探究与审度。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缓和了些。
玄夜放下银箸，状似无意地问道：“柳圣女年纪轻轻，便已臻地煞宗师之境，天赋着实令人惊叹。不知，对如今北境战事，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既是试探她对帝国事务的态度，也是看她是否会露出破绽。
柳青璇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抬起清澈的眸子，轻声道：“陛下谬赞。青璇乃方外之人，宗门清修，不敢妄议朝政军国大事。只知金帐汗国兴不义之兵，犯我大玄疆界，实乃逆天而行。陛下遣天兵征讨，必能克敌制胜，还北境安宁。”她巧妙地将“我”字含糊带过，转而强调“大玄”，言语间将对帝国的认同摆在前面，将对战争的定性归于“正义”，回答得滴水不漏。
玄夜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没有继续追问，转而举杯：“圣女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餿飕晓说网 免费跃毒朕敬你一杯。”
“谢陛下。”柳青璇举杯相迎，衣袖遮掩下，将杯中御酒饮尽，动作优雅。然而，在她饮酒的刹那，玄夜敏锐地察觉到，她体内真气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是在悄然化解酒力，保持绝对清醒。
果然警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锦衣卫服饰的千户来到殿门外，并未入内，只是对守在门口的青龙低语了几句。
青龙神色不变，微微颔首，那千户迅速退下。
青龙则步入殿内，来到玄夜身侧，躬身低语了几句。
玄夜听着，脸上的平淡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芒。他微微点了点头，青龙便再次退至一旁。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但一直暗中留意玄夜神态的柳青璇，却敏锐地感觉到，在青龙禀报之后，这位年轻皇帝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冽了一分，虽然转瞬即逝。
发生了什么事？与北境有关？还是与叔叔有关？柳青璇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玄夜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继续与柳青璇闲聊，甚至问起了她修行上可有疑难，言语间竟似对武道修行颇有见解，偶尔点拨一两句，虽未涉及高深法门，却往往切中要害，让柳青璇心中暗惊，不得不收敛起最后一丝因对方年轻而产生的轻视。
这位皇帝，绝非凡俗帝王那么简单！
宴席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时辰不早，圣女一路劳顿，早些歇息吧。”玄夜放下酒杯，结束了这场夜宴。
“青璇告退，谢陛下款待。”柳青璇起身，再次行礼，姿态完美。
在宫女的引导下，她款步离开凝香苑主殿。直到走出很远，她依旧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深邃而冰冷的目光，仿佛一直跟随着她，让她背脊微微发凉。
回到安排的寝殿，屏退左右，柳青璇脸上的温顺恭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她低声自语，“心思深沉，气息内敛，我竟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深浅。还有那个曹正淳，如同毒蛇潜藏刚才锦衣卫禀报的，究竟是什么？”
她走到窗边，望着皇宫沉沉的夜色，心中那股救出叔叔的迫切感，与面对深不可测对手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凝香苑主殿内，玄夜负手而立。
“青龙，消息确实？”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回陛下，确认。北境密报，徐猛大将军遣精锐小队夜袭金帐汗国一处后勤据点，遭遇埋伏，小队伤亡过半。而埋伏者中，除金帐狼骑外，确有身着金刚寺服饰的武僧，其战力强悍，尤其是其中一名领头僧侣，其实力疑似已触及半圣门槛！”青龙沉声禀报。
果然！金刚寺的獠牙，开始显露了！而且，一出动就是接近半圣级别的高手！
“徐猛情况如何？”
“徐大将军无恙，已调整策略，暂缓突击，依托镇北关严防死守。但军中士气，受此影响不小。”
玄夜眼神幽暗。北境的压力，正在急剧增加。
“看来，朕的西狩诏书，和那些流言，力度还不够。”玄夜冷声道，“青龙，加派人手，在西域给朕把事情闹大一点！必要时，可以动用一些‘特别’手段，让金刚寺后院真正起火！”
“卑职明白！”
玄夜又看向曹正淳：“柳青璇那边，给朕盯死了。她今日表现无可挑剔，越是如此，越说明其所图甚大。朕倒要看看，她能在这宫里，玩出什么花样。”
“奴婢遵命，定叫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玄夜挥手让两人退下，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北境告急，宫内藏奸，西域、南疆皆不安分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喃喃自语，指尖一缕至阳罡气跳跃，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来自柳青璇身上的淡淡清气蒸发殆尽。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朕，正好借此机会，将这天下所有的魑魅魍魉，一并涤荡干净！”
他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如同烈火燎原般的战意，与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